我是該驚訝於太後未雨綢繆得太早,還是該錯愕於魏詢年紀輕輕便已能識得這等細微之處的手段。
他淺淺看過來,「擔心於連義?」
「要做皇帝貼身親衛,就要有豁出性命的覺悟,況且,」他松了松領口,看起來似乎有些熱,「我們早一日完成任務,於連義便會少一分危險。」
我敏銳意識到他此時的難受,「你、你毒發了?」
他愣了愣,看向我,「嗯。」
我有些自責。
如果我剛剛沒有把積分換成骨壇,那魏詢的毒就能解了。
但是我若不買骨壇的話,安若說不定此刻已經沒了……
Advertisement
魏詢似乎看出了我的糾結,笑了笑,「我這毒一時半會又S不了。」
「你是從什麼時候發現太後下毒之事的?」眼下雖然解不了毒,但我多了解一下情況,說不定還能找到別的辦法。
「十年前。」
十年?他作為一國之君,竟然默默忍受下毒十年之久。
堪堪算來,十年前,他不過也才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孩子……
「太後不是我的生母,他們都說我的生母隻是宮中卑賤的侍女,父皇沒有給她任何位份,她沒有資格撫養我,於是在生下我之後便被逐出宮去了。」
魏詢抬起頭,透過破爛的屋頂看著天空,神情有些恍惚。
「出宮了也好,宮外比皇宮自由,她若待在宮裡,沒有名分便不能與自己的孩子互為倚仗,早晚都是會被人害了的。」
我靜默不知該作何言語。
忽然身旁的骨壇微微震顫,不過很短一瞬便又恢復了平靜。
我疑惑向壇底看,安若依舊沒有醒過來,但不知何時,淚水湿了鬢發。
我心中隱隱生出某種猜想。
但看著安若不過才十八九歲的臉龐,一時間又希望那不是真的。
41.
一瞬間氣氛好像變得很沉重。
魏詢見我一直看著骨壇,微微蹙眉。
「你為什麼一直要帶著這個東西?」
果然他對我的拖後腿行為頗有微詞。
我隻得弱弱解釋道:「這裡面是我的朋友。」
魏詢臉色反而又黑了幾分,挑眉道:「你的朋友都是我看不見的類型嗎?」
「那為什麼蘇玉煙可以看到?」
我語塞,沉默了半晌隻得將自己的身份與他和盤託出。
「所以你這麼費盡心機的給我找意中人就是為了換積分?」
怎麼感覺就算是說了實話,魏詢臉色也沒有好幾分啊……
況且,我以為他會比較在意我是裝成神仙妖怪來糊弄他這件事。
「對不起,」我小聲解釋,「因為隻有你找到喜歡的人我才會有積分,有積分才會有收入啊,你也不希望看到我餓S吧?」
魏詢臉色漸緩,但似又想到了什麼。
「你再看看你的積分。」
我打開一看,竟然莫名其妙漲了不少!
「我積分漲了?!」我大驚,「不會是 bug 吧?」
魏詢聽到我的話,像是確定了什麼,我再看向他時,他不自然地望向別處。
不對,魏詢怎麼會知道我積分漲了?他能預見 bug?
我正欲開口詢問,就聽蘇玉煙火急火燎地跑過來。
「系統君你看我發現了什麼!」
蘇玉煙抱著一個圓形物體跑過來,站定之時我猜認出來。
「這隻壇子和你那個一模一樣,我在後院外的大樹下發現的。」
那是我剛來到這個世界時為保住蘆花村村民的魂體而埋下的骨壇!
我記得當時告訴過他們,將骨壇埋在亂葬崗附近,暫時可保魂體不消散。
可這裡離亂葬崗並不近。
我敲了敲骨壇,揭開封印,將村民的魂體倒出。
魂體隻有巴掌大小,睡眼惺忪的村民從地上爬起來,看到是我,高興地喊女公子。
蘇玉煙也好奇地湊過來,「好可愛,他們好小。」
我下意識地看向魏詢。
隻見他看著蘇玉煙,又看了看對他來說空空如也的骨壇,臉色似乎又要黑下去。
我走過去,二話沒說牽住他的手。
魏詢似乎措手不及,但他並未掙脫,而是乖乖跟我走了過來。
魏詢不是我的宿主,所以我隻能通過通感的方式讓他看到這些本不該被他看到的景象。
我拉著魏詢坐下,向村民打招呼。
村民似乎沒認出來這是他們的陛下,很和善地跟魏詢打招呼。
我詢問白發老者為什麼將骨壇移到這處。
老者捋了捋胡須,道:「近來亂葬崗總是送來一些穿著軍裝的人,他們太兇了,想要與我們爭奪這骨壇,無奈之下,我們將骨壇搬到了這處人少清靜的地方。」
魏詢解釋,「太後在戍京衛中安插了不少暗樁,這些人是我叫於連義清理的。」
我似乎想到了什麼,問他,「那調進宮裡的那些戍京衛……」
魏詢露出幾分欣賞的表情,「沒錯,已經全部換成了自己人。」
如此說來,魏詢真是在下一盤大棋。
倘若魏詢隻是需要一個替身替他待在宮裡瞞過太後的耳目,那讓最為貼身信任的於連義去做也太小題大做。
除非……有什麼事是必須要於連義在宮裡,而他在宮外才做的成的……
我一時震撼於他細密的籌謀,愣愣看著他。
魏詢反倒是覺得好笑,靠近了些,低聲道:「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
不對。
按照魏詢這般不浪費任何一招棋的人,為什麼要在出宮之時帶上蘇玉煙?
蘇家是太後一黨。
即便日後兵戎對峙,蘇家也不可能因為一個已經送出去的女兒而有任何退步。
我看了看蘇玉煙。
她正和村民的魂體打得火熱。
待我轉頭看向魏詢時,發現他目光不知何時已經落到我臉上。
想必是我擔憂的表情已被他全部看去。
他說:「我不會傷害她。」
「那你帶她出宮是為了什麼?」
魏詢表情神秘,「帶她去見一個人。」
42.
休息了幾個時辰我們便連夜趕路向著西南方而去。
路上每隔十二個時辰,於連義那邊便會飛鴿傳書匯報宮中和襄林王那邊的動態。
我們一路快馬加鞭,來到西南邊陲的一座小城。
城中前些日子應該是經歷了戰火,破敗不已,往來的百姓基本上都在收拾東西準備離開。
「你知道此時坐鎮西南的是誰嗎?」魏詢問。
我仔細回憶了一下,是蘇家長子,蘇巖。
「我們這個時候來蘇家的地盤,不是送羊進虎口嗎?」我問。
魏詢道:「蘇家有三個兒子,老大與老二駐守西南,老三是個紈绔子弟,在京城的世家子中也算糊不上牆的,所以才需要蘇玉煙進宮,替蘇家鞏固勢力。」
「但少有人知,蘇家老二蘇榭其實隻是蘇家義子。他的能力、才幹遠在蘇巖之上——」
他頓了頓,看向城頭上掛著的「蘇」字軍旗。
「野心也是。」
43.
當晚下了一場大雨,我們在城中唯一還營業的客棧住下。
子時過了三刻,我們的房門被敲響。
一個高大的男子披著蓑衣裹挾著新鮮的湿氣走了進來。
男人摘下鬥笠,一抬眼目光便落在蘇玉煙身上。
蘇玉煙又開始了痴漢屬性,喃喃道:「黑、黑皮。」
我小聲提醒,「這是你哥。」
她一下像打了霜的茄子癟了下去,「哦……」
我又道:「不是親生的。」
蘇玉煙目光躲閃,「咳……」
44.
蘇榭向魏詢行了禮。
兩人要詳談軍中機密,我與蘇玉煙便去了另一個房間。
前些日子安若已經醒了。
醒過來的安若說她想起了一些生前的事。
但我無論如何追問,她都不肯細說。
醒過來的安若沒有了往日那般的活潑,好像總是沉浸在過往當中。
隻有在呼喚她名字的時候,她才會突然回過神來。
雖然她的魂體沒有再繼續變淡,但不知為何,我總感覺她就要離開了。
45.
我們一路快馬加鞭來到西南隻花了六天時間。
而骠騎將軍拔營行軍到達襄林王地界則至少需要半月。
魏詢說,我們賭的就是這中間的時間差。
那日他與蘇榭不知商議了什麼,最後蘇榭將蘇玉煙帶走了。
臨走時魏詢意味深長道:「蘇將軍可別忘了與朕的約定。」
蘇榭頷首:「自然。」
一日之後,S伐之聲從軍營內響起。
蘇榭用兵如神,擔得起魏詢所說的「野心」。
不過幾個時辰,蘇家的軍旗上仍舊是「蘇」字,而整個軍中的將領,已然易主。
我驚異,「你是怎麼和蘇家義子搭上線的?」
魏詢說,蘇榭原本是蘇家故人之子,蘇家為了博一個善名將他收養。
說是收養,實則在蘇府內不過是當做下人一般對待,動輒打罵,做的也是下人的活計。
進了軍營之後,「蘇」這個姓氏不僅不能給他撐腰,反而讓他受到了更多的折磨與侮辱。
「當年春獵,太後使計讓朕被猛獸所傷落入山崖,」魏詢道,「負責戍衛的是太後的人,所以她根本沒想將朕救上來。」
「那時蘇榭還隻是一個小小的百夫長,他在山崖下找到了朕,他很聰明,知道在朕窮途末路之時提出要求,朕應允了他。」
「他的要求是?」
「將蘇家歸入囊中,除了——」魏詢意味深長。
「蘇玉煙?」
我有些好奇,「為何?」
「這朕就不知了。」魏詢收起折扇,在我腦門上輕輕一點,「怎麼這麼關心別人的事情。」
我有些不服氣,「蘇玉煙是我的朋友,我怎麼就不能關心。」
魏詢不以為然,「那你可要勸你那位朋友小心一點,蘇榭這個人向來是恩怨分明,倘若蘇小姐曾經欺負過他,必然是會被如數奉還的。」
這話說得沒錯,蘇榭心思缜密,為了達到目的可以隱忍多年,倘若兩人之間真有什麼陳年舊怨,蘇玉煙這個鹹魚傻白甜怎麼可能對付得了?
我想起蘇榭看向蘇玉煙的眼神,仿若一條伺機而動的毒蛇。
「不行,我得去找蘇玉煙。」
魏詢一把拉住我的胳膊,「別去。」
「為什麼?」
「今日是慶功宴,你我非軍營中人,不方便露面。」
「可是明天……」
「明天再說。」
46.
第二天我特意起了個大早去敲蘇玉煙房間的門。
敲了半天沒有動靜。
蘇玉煙雖說是個懶散的性子,可不止於睡得這麼沉吧?
我斟酌著是否要不禮貌地踹開,門忽然打開了。
蘇玉煙穿戴整齊,但臉上卻泛著不自然的紅暈。
「你還好吧——」我一步跨進門卻猝不及防看到了站在門後的蘇榭。
倆人默契地因為尷尬站開了些。
「蘇、蘇將軍。」
屋內還殘留著昨夜的酒氣。
我腦中不由得浮現出蘇榭因為報復蘇家而對蘇玉煙下手的畫面,頓時臉色蒼白,「你們……」
蘇榭額角緊繃,沉默不語。
蘇玉煙目光躲閃,「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我們……」說到一半她自己也說不下去了。
忽然一隻手覆上肩膀,將我轉了個方向。
魏詢道:「朕什麼也不知道,她也什麼都沒看見。」
說著將我推出了房門外。
47.
襄林王舉兵造反還沒到半月,西南邊的蘇家竟然也舉起了反旗。
略有不同的是襄林王反的是皇帝,蘇家反的是太後。
而剛剛得到消息的骠騎將軍在剛進入西南地界的時候就被蘇榭一舉擒拿。
隨後,蘇家以「清君側」的名義拔軍北上,直逼皇城。
坐鎮中宮的太後一下慌了神。
蘇家作為太後黨羽多年,未曾顯露出半分反心,如今冷不丁的背刺一刀,著實令人始料未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