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說什麼是真的?」
「失而復得,你是如何對公主寵愛尤甚?」
「史書裡,你們是堂堂正正的一對,是真愛。我是短暫闖入你們之間的第三者。你們破鏡重圓,恩愛尤甚,我S不足惜,對不對?你憑什麼鳴冤叫屈?你憑什麼裝深情?」
蕭霽野猶如丟了魂兒,「那都是假的,現在才是真的。行軍打仗從不在乎用什麼謀略手段,隻要結果是贏的——」
「你住嘴!」
臉上霎時落滿淚,我捂住臉,急促呼吸著,「我不想聽。」
「此地疫情蔓延,我們談男歡女愛,是卑鄙,是無恥。很快有人來接你,你走就是。」
說罷,我趁他無法動彈,一把衝上去搶過他手裡的羊脂玉墜,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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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慌失措的薛老伯與我撞個滿懷,黝黑的臉上滿是淚水,又下跪,「真對不住你們,我身上……身上發了好幾塊紅斑,怕是不好了。」
31
最先到薛家村的人是京郊大營的裴懷光裴將軍。
然後是蕭霽野的大哥蕭霂川、阿父和阿兄。
裴懷光打昏了重傷的蕭霽野,叫蕭霂川帶走。
阿父和阿兄卻沒能帶走我。
村口處,我捂緊面巾下的口鼻,朝著數丈外的阿父和阿兄喊,「救我的老伯患了瘟病,我不走了。」
阿父想過來,卻被守在村口的執戟衛兵逼退回去。
他猛地衝上來拽住我手腕,將我的手腕攥得通紅發疼,「不許犯倔,跟我回去!」
「蕭家能給三郎送到莊子裡觀察治療,我謝府照樣也行。此地疫情兇猛,朝廷自會派太醫來治疫。咱們去距此地不遠的莊子裡,哪怕你真染了疾,我必找太醫來醫好你!」
「我不走了。」我緊緊捂著口鼻,掙扎著往後躲,「村民們叫我善人娘子,叫我菩薩娘娘,他們以為,我是薛老伯在風雪中求來的神仙,我絕不能在此時離開。」
阿父執拗地拖我,「你一個弱女子,你能幫得上什麼忙?」
「我能煎藥,我能給病患喂藥。我生為女子,天性比男子柔軟,親和,我有細膩充沛的情感,我比男子更能撫慰人心。」
「住口!你若有三長兩短,九泉之下,我如何向你爹爹交代?」
我忍不住向阿兄求救,「阿兄,阿兄,你知道我受蒼天護佑,我不會有事的。你帶阿父走吧。」
「上天厚待於我,我不報答,必將終生有愧,不得安寧。連你也要阻攔我嗎?」
靜默不語的謝檀舟終於開口,「父親,隨她去吧。」
「你不放手隻會弄疼她,該放手了。」
「後方各種供應還得跟上,旁的縣情況尚不明朗,此地又距京郊大營近,將士們更不能染上疫病,一應措施俱得仔細籌劃。朝堂之上,須得有人為百姓言。」
謝檀舟垂眉望著我,好像有很多話想問,有好多話想說。
關於謝楓眠。
關於蕭霽野。
關於墜崖。
可他最終什麼也沒問,什麼也沒說。
隻是給了我一個眼神,示意我快走。
我趁機掙脫怔愣的阿父,跑進村子裡,再也沒回頭。
很快,縣令被下了獄。
京中也很快派了太醫來治疫。
病患們被各自挪到蘭平縣的幾處佛寺中治療。
後來,寂照寺的病患們日日都能見到一位身材纖細修長、細眉明目、幹活利落的姑娘四處奔忙。
人們親切地稱她「小柳姑娘」。
年邁的白頭翁固執不肯喝藥時,小柳就說,「得喝藥呀,不是還有旺財在家中等你嗎?」
胖富商恐懼哭鬧時,小柳就勸他,「你怎麼能算惡人呢?沒有你,你的生藥鋪的伙計們都無法養家糊口,你無意間幫助了許多人呢。這回你又捐了那麼多藥材,誰不贊你一句大善人?你想S,老天還不肯收你呢。」
賣魚的大叔病情兇險時,小柳握著他的手哭喊,「你的嫣兒沒了爹爹,會受欺負,會被吃絕戶,叔父要上門搶走她的土地和財產,她獨自一人活在世上,再也不會幸福了。」
少時爹爹教我的第一個字,《三字經》中的「人」字,一個一個在眼前鮮活。
我們都隻是普通的小民,有著短暫的生命,過著一成不變的生活,積年人世間行走,庸庸碌碌,甚至時常為柴米油鹽發愁。
但這些,在生S面前都不再重要。
S神面前,愛人才是支撐人們活下去的希望。
愛人就是人們的全世界。
我手上的凍瘡發出來,又落下去。
冬雪消融,化作春水。
疫病結束了。
32
夕陽斜斜照在佛寺裡,最後一批前來接病患回家的人們四散在佛寺裡看盛開的碧桃。
年邁的老婦在新婦的攙扶下,顫巍巍抓住我的手,「好姑娘,多虧有你照看我兒子,保佑平安喜樂的經文,我們全家都替你念。」
痊愈的害羞小童飛快地將祖父帶來的泥娃娃塞進我手中。
到最後,我面前堆成座小山。
小玩意應有盡有。
春筍、韭黃、香椿芽兒整整齊齊。
手上提著一隻醬鴨,脖子上還掛著兩串臘腸。
阿兄說要來接我,卻沒有來。
坐著輪椅,捧著一小把紅色野花出現在我眼前的人,是蕭霽野。
我愣愣地盯著輪椅,腦中空白一片。
「你,蕭霽野,你的腿……怎麼了?」
蕭霽野不說話。
幾個月不見,他瘦了很多,胸前的那片綢緞一貫被撐得飽滿膨脹,如今卻幹癟下去。
身軀也好像在舊衣裡晃蕩。
「鴉九,你們郎君的腿怎麼了?」
推著蕭霽野的鴉九面露難色,默不作聲。
我慢騰騰放下醬鴨,慢騰騰取下臘腸,呼吸卻變得急促粗重。
一股無名火燒起來。
「你突然這樣出現在別人眼前,一句話不說,你什麼意思?」
「蕭霽野,你的腿怎麼了?你說話。」
他託鴉九給我帶了樸素的換洗衣裳,帶各種糕點,帶凍瘡膏,帶草藥香囊。
我都分給了病患。
他總給我寫信,一日三封,有時更多,說很多瑣事,說太醫不許他吃牛肉面,說他的腿很疼。
他寫他很想我。
我沒有回信。
蕭霽野眉頭緊蹙,良久,終究從輪椅間站起來,「你別擔心,我沒事。」
「你是不是有毛病?」
蕭霽野低聲道,「我給你寫了很多信,你看了嗎?」
「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見你。」
「阿寶。」
蕭霽野輕聲說,「我把虎子找回來了,你還要它嗎?」
前世撿到虎子時,它約莫隻有兩個月,躺在軍營外的雪地裡,蜷成小小一團,幾近凍僵。
那時我忙於給營中將士們熬藥,無暇照顧它,我也不喜歡小狗。
於是將它託給一個喜歡小狗的伙頭兵。
小狗卻一次次找到我,緊叼住我的裙角不松,可憐巴巴地嗚嗚。
我終究心軟。
那時我生蕭霽野的氣。
小黑狗先叫「將軍」,後叫「虎子」。
因為虎是蕭霽野的屬相。
後來我摟著虎子怎麼都親不夠,親昵地叫它「小寶」、「阿寶」、「乖乖」。
蕭霽野才故意學我,把這膩乎乎的稱呼用在我頭上。
「它總是咬壞桌子、地毯,咬傷過你的手,喜歡一大早吵醒你,還去廚房偷吃,總是偷偷溜出去玩惹你擔心,你還要它嗎?」
「我從沒想過不要它。」
我寫信給阿兄請他幫我找我的小狗,可是沒有找到。
小寶脾氣很好,蓬松的尾巴總是翻在上面,一搖一搖。
從不挑食,也不生病。
它很愛我。
即便它不是名貴的品種,也沒有那麼聽話,我覺得它是世上最乖最可愛的小狗。
蕭霽野面無表情,眉頭壓得很低,「那我呢?你怎麼說不要便不要?」
「跟我成親。」
我愣住,「什麼?」
蕭霽野嗓音壓抑,「跟我成親,我就把它還給你。」
我幾乎找不到自己的聲音。
「我不要了。」
「我不要它,也不要你。」
蕭霽野面色陰沉,「你的愛就這麼可有可無嗎?」
他近身過來,一個手刀劈在我頸後。
我身子軟軟倒下去。
33
再醒來,人在床上。
帳幔裡很黑,四周一片寂靜。
身上是柔軟的綢衣,縈著一股淡淡的茉莉香。
蕭霽野赤裸上身,手箍住我的腰,兩腿禁錮住我的,高大寬闊的身軀從背後緊貼著我,八爪魚一般將我摟得S緊。
我仍是疲憊地困倦,不耐煩地踢他的腿抗議,迷糊著醒不過來,「蕭霽野,別摟這麼緊,好熱。」
身後強健的軀體猛地一僵,一動不敢動彈。
轟——
我清醒。
理智驟然回籠,腦子炸開。
「蕭霽野,你把我弄到了哪裡?」
滾燙的大掌貼上皮膚,握住我腰。
人被蕭霽野掉了個個兒,粗暴地往他懷裡按。
「這是京郊的湯泉別莊。」
「你最近太累了,黑眼圈都掉到下巴上了,你需要好好休息。」
「有人給我洗澡了?」
「是我。你太髒了。怎麼,還怕我看?」
「你是不是瘋了?」
我一巴掌扇在他臉上,反被他攥住手腕,細細啄吻掌心。
他的身軀如城牆一般掙脫不開,起伏間,肌膚貼合,溫度驟然攀升。
他的呼吸,炙烤著每一寸毛孔。
我開始慌了,「蕭霽野,你松開我!」
蕭霽野呼出的熱氣在頸肩縈繞,「我給過你機會。先禮後兵,我禮過了。」
我又踢又撓,根本無濟於事,人被顛回他懷裡,騎馬一樣跨坐在他膝頭。
他按著我的後背,力度大得像是要把我後脊柱按斷。
「老實點,我不動你。」
我氣得流淚,「我不要,你放開我!」
蕭霽野聲音冰冷,「你盡管哭,我最愛聽。」
蕭霽野雖有時惡劣霸道,卻從不曾這樣兇狠粗暴過。
「為什麼你會變成這樣?我恨你!我討厭你!」
「又討厭我了?」
蕭霽野捏住我的臉掐,「小寶,是你變了。怪我,給你心思養野了。」
「怎麼就不能回到從前了呢?從前你多愛我。我受傷,你心疼得眼淚直流。我生辰,你花費千金,給我買北地的汗血寶馬。為我,你甚至肯付出性命。現在呢?我險些要癱瘓,我每天都在等你的回信,你沒有回。你對我不聞不問,隻顧著關心旁人,是你變了!」
蕭霽野欺身吻住我的唇,舌尖燙得像火,拼命往喉嚨深處鑽。
覺察到我的抗拒,他惡狠狠咬在我唇上。
我疼得一哆嗦,眼淚瞬間流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