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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我挑了挑眉,腳步慢了下來。


「不聽了,既然他不是許耀,我也沒什麼興趣在這裡待著了。」


 


為什麼他會和許耀長得一模一樣,我自有方法調查出來。


 


宋清如有些著急,她跑上前來攔住我的路。


 


她很嬌小,小小一隻,很能讓人生出保護欲。


 


我隻能低下頭去看她。


 


她的臉上是猶豫不決的神色。


 


但最終她還是說出來。


 


「姐姐,我見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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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停下腳步,這才認真地看她。


 


她似乎怕我離開,空著的那隻手緊緊抓住了我的胳膊,語氣誠懇。


 


「我沒騙你,就在江徊身上的那張照片上!」


 


13


 


宋清如把粥給了看護江徊的護工,小心翼翼地關上了門。


 


我思忖著她的話,見她出來了,便安靜地看著她。


 


「我在北海岸邊撿到他的,爺爺說他是被海浪吹上來的。」


 


她慢慢地走到我的身側,聲音更輕了些,好像不想驚擾到任何人。


 


「北海真的太大了,爺爺說,他能活著,是海神的垂憐。」


 


我斂下眉目,繼續聽她說。


 


她抬頭看我。


 


「他醒來後什麼都不記得了,我就給他取了個名字,叫江徊。」


 


她頓了頓,接著說道:「江徊身上什麼能證明身份的東西都沒有,隻從最靠近心髒的口袋裡發現了一張照片,那張照片被妥善放在了密封袋裡,一點也沒有被北海的水浸湿。」


 


我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她的聲音愈發輕了。


 


「照片上面,是一個女人。」


 


「穿著白大衣,耀眼奪目的女人。」


 


她迎著我的視線,眼裡的悲哀逐漸浮了上來。


 


「那是你,姐姐。」


 


她的眼淚湧上了眼眶,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順著臉頰滾落。


 


「對不起姐姐,我隻是不甘心。憑什麼我一見鍾情的男人,早就有了喜歡的人。」


 


我遞給了她一張紙,看著她努力把淚水擦去,才溫聲開口。


 


「宋清如,他不是我的愛人。」


 


她茫然地看著我,連臉上的淚水都不去擦了。


 


我收起跋扈張揚,溫和地看著她。


 


就像在看曾經的自己。


 


「我說過了,雖然長得一模一樣,但他不是許耀。你喜歡他,大可去追,追不追得上得看你的本事。」


 


她失神地看著我,以為我在開玩笑。


 


就在我轉身想要離開的時候,她小心地拉了一下我的手。


 


她一字一頓,口齒清晰地對我說。


 


「姐姐,江徊把那張照片隨身帶著,視如珍寶。」


 


她頓了頓,堅定地看著我。


 


「但是,慢慢地,他後來看到那張照片,眼裡是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痛苦和哀慟。」


 


我低下頭去看她。


 


小姑娘天真的臉上寫滿了執拗。


 


「一見鍾情鍾情的是皮囊,我知道什麼更重要。」


 


我動了動唇,壓下眉去。


 


發自內心地,我看著她。


 


「謝謝。」


 


宋清如彎了眼,雪白的臉龐恢復了幾分血色。


 


「不用謝我,姐姐,我希望你能找到……許耀!」


 


14


 


「吱嘎——」


 


我推開門,就看見許耀坐在病床上,遠遠地看著我。


 


唔,或許不能叫他許耀了。


 


還是稱呼他江徊吧。


 


「纏聲。」


 


他看見我,便彎了眉眼。


 


真是和許耀如出一轍的模樣。


 


但是許耀卻很少笑。


 


為數不多幾次見到他笑,不是分離,就是重逢。


 


他最多隻是垂下眼,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等到把我看到不好意思了,就摟在懷裡親。


 


江徊坐直了些,視線依舊落在我的身上。


 


「你怎麼來了。」


 


我走到他的窗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他蒼白的面色下眼睛愈發明亮,灼灼帶光。


 


「能給我看一下那張照片嗎?」


 


我開門見山地問他。


 


他瑟縮了下手指,眼裡的光好像暗了一些,接著,他就從懷中拿出一張照片,遞給了我。


 


唇邊帶笑似乎毫無所覺。


 


「當然。」


 


我從他手裡接過那張用塑料密封袋仔細包好的照片,便不再看他。


 


照片裡的確是我。


 


十年前的我。


 


穿著一身雪白的白大褂,戴著一副斯文的金絲框眼鏡,眉目輕佻地看著攝像頭,或者說是看著拍照的那個人。


 


照片起了毛邊,大概是許耀每日用拇指摩挲留下的痕跡。


 


我垂下眼,細細地摸著那張照片,就好像許耀一直做的那樣。


 


「纏聲,你……」


 


江徊見我失神的樣子,出聲喊了我的名字。


 


我捏著那張照片,指尖有些泛白,但我已經沒有看他。


 


「許耀給我拍的照片,為什麼會在你手裡。」


 


我輕笑了一聲,語氣涼了下來。


 


「別和我裝了,你究竟是誰?」


 


15


 


他似乎不會騙人,又或者裝得太假了。


 


他被宋清如救上來的時候可能真的失憶,但隨著時間一點點過去,他早就想了起來。


 


連宋清如都能察覺到不對勁,又怎麼可能欺騙得了我?


 


「你在說什麼,纏聲。」


 


江徊勉強笑了一聲,溫聲道:「我騙你什麼了,我就是許耀,你還記得《雲之遙》嗎?」


 


我收起那張照片,冷冷地看著他。


 


我當然知道,那是許耀為我寫的情歌。


 


還記得那晚,星辰之下,北海面前。


 


他的歌聲縈繞在我的耳邊,一聲聲一句句,撓得人心口發痒,舌尖滾燙。


 


一首《雲之遙》,是兩個人之間的秘密。


 


所以,他是怎麼會知道的?


 


「江徊?」


 


我湊近了些,盯著他的眼睛。


 


「讓我猜猜你是誰?許耀最後那個任務的搭檔?」


 


下一秒,我看見他的瞳孔驟縮,迸發出的匪夷所思幾乎實質化。


 


看來,猜對了。


 


16


 


「纏聲?」


 


他的聲音帶著顫抖,跌跌撞撞地想要下床,又被我壓著肩摁在了床上。


 


「嗯,看來猜得沒錯。許耀想我時唱歌了吧,被你聽見了?」


 


我微彎著眼睛,認真地看著他。


 


他妄圖狡辯,但我隻是沉默地看著他,他終究還是敗下陣來。


 


他頹然地靠著枕頭,眼裡的光已經徹底散去。


 


「許耀已經S了。」


 


我眸光動了動,沒有說話。


 


但他先崩潰了,捂著臉哭出了聲。


 


「都怪我……都怪我……本來我們都可以活下去的……是我害S了他……」


 


聞言,我的心頓時沉了下去。


 


雖然我本就不抱期望,但是光明被打碎的滋味,依舊引得我心口發疼。


 


「最後一次任務,隊長從來沒那麼認真……他從前做事都是抱著必S的決心去的,那一次,我從來沒見過他那麼謹慎……」


 


他啞著聲音,娓娓道來。


 


「那次任務,S了好多人,隻剩下我們兩個人了……是我搶了這張照片忘了還給他,結果還落在敵人的大本營了……」


 


口袋裡我笑容滿面的照片似乎在發燙,但是我渾身僵硬,如墜冰窟。


 


他說話很慢,但一字一句仿佛都把我本就沒有愈合好的傷口,重新撕扯開來。


 


「隊長說必須拿回來,不然那些人會去找你的……」


 


江徊抬頭看我,眼裡滿是哀慟與慌亂。


 


「是我弄丟的,本該我去找回來,但隊長為了萬無一失,還是決定自己去……那時候我已經暴露了,他便讓北海那邊的醫生把我整成他的模樣,他劃花了自己的臉,獨自去了那裡……」


 


萬無一失,是為了我的萬無一失……


 


我閉上眼,仿佛就能看見他的決絕。


 


為了那一點點我被傷害的可能性,他也想去賭一把。


 


就算路的盡頭是S亡,他也想護住我面前的道途。


 


17


 


江徊一字一頓地重復許耀的原話。


 


「我走不了了,他們拿了那張照片,會去找阿纏的。」


 


他的聲音在發抖,好像在恐懼珍寶被奪走。


 


「別出現在她的面前,我會回去的。」


 


我捂住眼睛,不想讓淚水湧出來,暈花了今天我花了很長時間才化好的妝容。


 


但這終究隻是徒勞。


 


江徊看我的時候,渾身都在發抖。


 


「他跳進北海的時候還活著,但北海太大了,他受了傷,已經遊不回來了……他把這張照片給我,讓我帶它回家……後來,他就沉了下去。」


 


「別說了……」


 


我打斷了他,轉身就要離開。


 


「他不會回來了,我能替他照顧你。」


 


江徊喃喃低語,字裡行間是藏不住的懇求與悽切。


 


「我們長得一模一樣,你憑什麼偏愛他?你明明可以幸福的,為什麼還要執拗於過去。」


 


我轉頭看他,他那時正在看我。


 


目光交觸的一瞬間,我紅著眼睛,惡劣地朝他笑了。


 


「江徊,我真替許耀覺得不值。」


 


他錯愕地看著我,踉跄地想要下床。


 


但這次,我頭也不回地就走了。


 


18.


 


「雲老板,真不租啦?」


 


我將押金拿了回來,點了點頭。


 


老人嘆了口氣,面露遺憾。


 


「那以後就沒地方喝酒嘍!」


 


我將額邊的長發捋到耳後,彎了彎眼。


 


「老先生說笑了,這麼大的青城,哪裡會沒有喝酒的地方。」


 


我舒展了一下胳膊,眯起眼睛。


 


「不開嘍,回老家嫁人了。」


 


老人盯著我,眼裡全是小心翼翼。


 


「不攢嫁妝了?」


 


我笑了一聲,聽不出幾分真心。


 


「人家對我好,哪需要我準備嫁妝。」


 


老人接過我籤過字的單子,仔細地看了一遍,邊看邊對我說:「整個青城的酒,就數雲老板做出來的最夠味!您這一走,熟客都得跟我念叨你。這樣吧,店面我給你留著,你如果再回來,我給你打八折!」


 


說完話,他拍了拍我的肩,語氣溫和。


 


「雲老板,你還會回來的吧。」


 


我笑著看了一眼已經關門了的酒吧,假裝思考了一會。


 


然後大聲笑了起來。


 


「什麼ẗū́ťű₇ₕ時候北海被填平了,我就再回來開酒吧!」


 


老人笑得更大聲了,眼睛成了一條縫。


 


「雲老板這是打趣我們吧。」


 


19


 


江徊有一點沒有說錯,我從來沒有走出來。


 


我用漫長的時間,親自為自己打造了一副黃金牢籠,徹底地把自己困S在了裡面。


 


重新介紹一下,我叫雲纏聲。


 


擁有最大的黑市情報網。


 


酒吧在明面ŧū́⁵上隻是為我迎接我親愛的「客人」。


 


而如今,時機成熟了。


 


20


 


十年以前,我還是化學界冉冉升起的新星。


 


我打趣地和許耀說過,我適合開個酒吧。


 


小說裡不都這麼寫的嗎,酒吧裡魚龍混雜,是消息最靈通的地方。


 


這樣,他在明,我在暗,是警察界最合拍的搭檔。


 


起初,我倆都覺得這隻是玩笑話。


 


但許耀失蹤後,有些事情就再也回不去了。


 


不記得是哪一天開始,我就已經不再是那個穿著白大褂,戴著金絲眼鏡,溫文爾雅的雲博士,而成了風情萬種,旗袍加身的雲老板。


 


風吹散了過去,卻不曾吹出一個未來。


 


他走在斑斓夜色中,逐漸走向S亡。


 


21


 


北海旁邊,我買了一棟別墅。


 


每到快過年的時候,那一片隻有我一個人住在那裡。


 


我穿上了最鮮豔的旗袍,端著斟滿紅酒的高腳杯,站在落地窗前。


 


高高的落地窗後,是北海望不見盡頭的寬廣。


 


寂靜的北海,在今晚的夜色之中,卻顯得格外張揚。


 


那個男人的手摟住我的肩膀,聲線低沉,滿是嘶啞。


 


「我就是想看看,每個男人都心心念念放在心上的女人,該有多麼漂亮。」


 


我勾起紅唇,挑眉笑了。


 


「現在,滿意你看到的嗎?」


 


男人大笑了起來,半張臉隱在黑暗裡。


 


「哈哈哈哈哈,雲老板真是風華絕代啊!」


 


我轉過身,咬著酒杯,把它送到那個男人的嘴邊。


 


他眯著眼睛看著我,像一頭惡劣的黑豹。


 


接著,他借著我的動作,喝了口紅酒。


 


「你來赴約之前,就沒有調查過我是誰嗎?」


 


我伸手接過酒杯,輕佻地看著他。


 


「黑市的女主人,區區一個女流之輩。」


 


他走近了些,親昵地用鼻尖蹭著我的脖子。


 


「怎麼?你想S我?」


 


22


 


他漫不經心地看著我,隨手勾起我落在肩上的長發。


 


眼睛卻像一頭餓極了的畜牲。


 


「你太小看我了,你就不怕我在酒裡下毒?」


 


他促狹地笑了幾聲,摟過我的腰。


 


「但是可惜,你沒有下毒。」


 


我輕笑了一聲,掙脫開他的手,端著酒杯回到落地窗前。


 


哪裡可惜了。


 


這麼容易S掉,不是便宜你了嗎?


 


23


 


「北海的人都聽說過先生的名字。」


 


我抿了口紅酒,朝他微微舉杯。


 


「S人如麻,目無王法。」


 


他看我的時候,笑容已經斂了不少。


 


「這話可不是誇人的。」


 


我聳了聳肩,遺憾道:「沒想到先生還會在乎這些。」


 


他思索了片刻,又笑了起來。


 


「你說得沒錯,我何必在乎這些。」


 


我轉身看著北海。


 


今晚的月光很亮,照在北海上,好像給它鍍上了一層金光。


 


波光粼粼,層層疊疊。


 


「先生有沒有見過一個警察。」


 


男人的笑更加漫不經心了,他選了長凳子坐了下來,神色懶散地靠著椅背,雙腿交疊,眼中分明藏著戲謔。


 


「我已經不記得S了多少個了,喏,全扔在北海裡了,你問問它呢。」


 


我捏著高腳杯的指節有些泛白,但我的面上依舊笑容滿面。


 


「不一樣的,有沒有一個獨特的警察。」


 


我彎下了眼,語氣溫和了些。


 


「特別蠢。」


 


他的臉色暗了下去,這才認真地看著我。


 


「倒有一個蠢貨,本來跑了,居然為了一張照片跑回來,雖然我沒看到照片上的內容,但他也白白送兩條命。」


 


我靠著落地窗,將一張紙片扔給了他。


 


我一字一頓,猶如餓鬼地笑了起來。


 


「先生您看看,是不是就是這一張,他可不是白白送了命。」


 


24


 


他冷笑地抬起頭,從懷中掏出槍指著我。


 


「你是來為他復仇的?可惜了。」


 


我胸腔裡漫出幾聲笑,似乎毫不在意,從口袋裡拿出一個遙控器來。


 


「可惜什麼,你也得留在這兒。」


 


他薄唇成線,勾起一道弧度,渾身顫抖了起來,卻不是恐懼, 而是興奮異常。


 


「我沒想到……我倒是忘了……你是化學家……制作炸彈怎麼能難倒你呢?」


 


他攤了攤手,眉宇間透出一副狠戾的氣質,陰鹜的眼神顯得猙獰可怖。


 


他循循善誘地對我說。


 


「你冷靜點, 許耀沒S,我的人在青城見過他,還看見他身旁有個小姑娘。」


 


我毫不猶豫地按下了按鈕,用力撞破了玻璃, 跌落了下去。


 


他的臉一半被火光映得猩紅,一半則被暗夜深埋著。


 


他就像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


 


S到臨頭還在大笑。


 


火光之中,他朝我開了槍。


 


「砰——」


 


北海的海浪翻滾著,反射了月光清輝的光芒,照在那個男人扭曲的眼瞳裡。


 


子彈險險擦著我的臉頰飛過,瞬間就消失在北海澎湃的海浪裡。


 


衝天的火光中, 我跌落在北海裡。


 


海水湧入了我的鼻腔, 冰冷麻木住了我的四肢。


 


有一瞬間,我好像又見到了我的許耀。


 


他向我一步一步走了過來, 好像是來娶我的模樣……


 


我閉上了眼, 決定努力遊上岸。


 


帶著許耀的份一起,遊上去。


 


那一天,散發著火藥味的雲煙漫過北海的水面,壓過層層疊疊的金波。


 


月亮的銀輝透不過塵霧之微,放眼望去北海好像消失了痕跡。


 


但盛大的光景之中,似乎有人輕聲吟唱,空靈的歌喉引來了迷途的海鳥, 盤盤旋旋,似乎有故人歸巢。


 


25


 


番外.


 


親愛的阿纏:


 


我很想你。


 


北海風大,望來時添衣。


 


我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忘記送你一枚戒指, 不然來生, 如何找你。


 


我沉睡在北海之下,身側便是故土和你。


 


能聽孩童嬉戲, 聽漁人捕魚, 心裡已然無憾。


 


但我還是最想你。


 


我怕你會找我,我怕你會哭泣,我怕再也看不見你。


 


這一生, 我衝鋒陷陣,本懷必S決心,但最   後一秒,我還是有些後悔。


 


我還沒見你穿上嫁衣, 白首的模樣。


 


那枚戒指,我一直戴著。


 


我回來,就送你,卸下徽章,娶你為妻。


 


若沒有,我就和它躺在北海之下, 祝福你, 保護你。


 


不要離我太近,我怕看清你的表情。


 


這本不用選擇,因為有你, 我才會有片刻遲疑。


 


北海風大,早些回家。


 


我很好,勿念。


 


許耀留。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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