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思聿裝瘸三年,隻為了給他的小青梅守貞。
他幾乎厭極了我,連話都不願同我講。
入贅殷家,不過是報恩。
「碰她一下,我都要惡心好久。
「我日日都喝避子湯藥。
「阿音,我絕不會任由一個自己不愛的女人,懷上我的孩子。」
管事將偷聽到的話如實匯報給我。
翌日,當顧思聿第十九次向我提出和離時,我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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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擬好的和離書一式兩份。
「這些珠寶銀兩,你拿去。你與老母日後需要生計,在京城的好地段盤間鋪子做些營生,再賃間帶院子的小屋,日子不會過得太差。
「你放心,外人隻會數我的過錯,不會影響你迎娶沈音姑娘。
「馬車就停在府外,你收拾衣物吧。」
顧思聿:「......???」
1
「你的東西,我不要。」他負身而立。
顧思聿素來清高自持。
我沒說太多,將和離書往前推了推:
「籤了,你便可以走了。」
我與顧思聿做了四年夫妻。
他贅進來多久,便恨了我多久。
如今,我如他的願。
顧思聿凝思幾瞬,還是轉過了身:「你在怪我?」
「阿音初來長安,我隻是去關照幾日。」
他衣領微敞,鎖骨白裡透粉。
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
「今夜,我去陪你便是了。」
他的這副樣子,是我一手調教出來的。
一年前,我發現他竟是裝瘸,隻為了不與我親密,發了好一通火。
後來對他,再不憐惜。
前些日子去逛春風樓,一個小倌生得好俊俏,小嘴又甜,笑起來明眸皓齒的。
他叫我姐姐,眨巴著眼問我,可否帶他回家。
我心動了一瞬,還是拒絕了。
我不想欺負顧思聿。
昨夜我回府時,他已睡下了。
管事將偷聽到的談話原原本本告訴我。
下人們以為我會勃然大怒,連頭都不敢抬。
我隻是平靜地將顧思聿叫醒,問他:「你有心悅的女子,卻苦於我所逼,害你二人不能相守,是嗎?」
他雙眼含淚,委屈的恨意達到頂峰。
「是。殷頌安,你殷家仗勢欺人。
「我未有一日不悔,未有一日不恨。
「我恨不得自己S在了四年前,這樣也不必承你的情,受你的恩。
「日日委身於你的床榻。」
我想說,在要你贅入殷家時,我不知曉你有心悅的女子。
我想說,殷家上下從未輕待過你半分。
但末了,我隻是點點頭。
「好。」
顧思聿衣領還敞著,閉著的睫毛微顫,像是做了很大的犧牲。
我忽然覺得沒意思。
「顧思聿,我不想逼你了。
「你走吧。」
2
我去了閨友的果子鋪闲坐。
酒喝到夜半而歸。
至殷府門前,發現轎子還停在那裡。
進了屋,顧郎一身白衣靜靜坐在床前,身影被拉長,孤寂又清冷。
「不是要走嗎?」
他指腹微頓:「和離之事,你可與嶽父嶽母商議過?」
自被我家救下那日,我爹娘就喜歡他。
凡是聽見我屋裡傳來吵鬧,必是要拿棍棒來揍我的。
「好你個殷頌安,賢婿替你侍奉爹娘,你還要作什麼妖?有夫如此,妻復何求啊?賢婿你莫要害怕,自有父母為你做主!」
我笑笑。
「說破了天,我也是爹娘唯一的女兒。他們總不至於真打S了我,你且放心。」
他躺至床裡,將棉被蓋上,目光空空盯著床簾。
我也乏了,要去偏房歇息。
顧思聿陡然從床上坐起,指著床頭那鸚鵡:「那小雞呢?小雞歸誰。」
我捂住胸口,嚇了一跳。
「那是我買的,自然是歸我。」
「我不同意。」
「?」
「你終日在外遊蕩,小雞分明是我照料得多,它與我之間,早已生了感情。」
「那歸你,可好。顧郎,天色不早了,你早些睡下吧,明日還要趕路。」
終究是我虧欠了他。
哪怕他要我殷家出錢財與新婦添妝,我也不會吝嗇的。
世人都不齒我宰相府千金殷頌安張揚跋扈,強搶婦男。
我卻偏要厚待前夫。
日後他們便隻會說:「誰說頌安小姐不好呀?頌安小姐可太好了。」
我宿在了西邊的廂房。
顧郎的主屋,燭火亮了一夜。
3
知曉他不願見我。
第二日,我沒去送他。
今兒宮裡舉辦遊園會,邀了諸多貴眷,我早早地到了。
薛蕎在我小腹繞著圈兒:
「頌安,都成婚四年了,你這肚子怎得一點動靜都沒有...
「你家俏郎君,他是不是不行啊?」
她是薛尚書家的千金,與我年紀相仿,是多年密友。
我靜靜喝茶:「我與顧郎,已和離了。」
她一口茶噴湿了我的華服。
「就因為他不能生?」
我惱得要打她。
是,也不是。
我是在一場大雪裡救下顧思聿的。
那日我去京郊圍獵,巧遇了被雪崩壓住雙腿,不得動彈的顧思聿。
他背著背筐,是來山上給他病重的娘親採靈芝的。
我對絕美的容顏一見傾心。
「顧郎,若你肯從了我,殷府願救你那年邁老母。」
與其說是殷府逼他。
不如說他是別無選擇。
傷好後,他卻謊稱下肢被大雪壓得失了靈,不能人事。
自此三年,才被我發現扯謊。
我強行與他有了夫妻之實後,他卻雷打不動,日日都喝避子湯藥。
我以為他是不喜歡孩子,
直到管事見他偷偷越了牆,去見別的女人。
才知道,他隻是不想與我有孩子。
4
午後,薛蕎邀我去亭中賦詩。
婢女晴兒忽然來報:「小姐,姑爺似是病了。」
我正作到興頭上,未免有些惱。
「病了就喚御醫,本小姐又不會治病。」
晴兒退下了。
我拉著薛蕎繼續。
還不到半柱香時辰,晴兒又擔憂地回來了。
「姑爺說,小雞,也病了...」
近日入了秋,人傳鸚鵡,莫非是感冒了。
我也沒了玩樂的興子,去醫館買了些甘草和川貝,打道回府。
小雞見我進屋,黃黃的小腦袋不停點頭:
「阿娘,阿娘,阿嚏...
「阿娘,阿娘,阿嚏...」
果真是感冒。
顧思聿坐在案前,身型格外單薄。
他看著我手中的藥,輕聲道了句謝。
我不知他謝什麼。
隻將那藥給了晴兒,命她熬好,一會兒摻在鸚鵡的飲食中。
他握拳咳嗽了幾聲。
我餘光瞟向昨晚的和離書。
他尚未籤字。
罷了,宰相府不缺這一間屋子。
等他病好了,再趕人吧。
我踏出了房門,晴兒埋頭跟在身後。
沒注意我停步,一頭撞到了我背上,哎喲連天的。
「白日裡,你叫他什麼?」
「姑...」
我一記眼神掃了過去。
「該是顧...顧公子...」
我點點頭。
顧思聿入府四年,
我殷頌安自問從未對他不住。
他不願交際,殷府便從不需他宴賓客。
他愛畫,京城名家的稀作我重金為他購置滿屋。
知我真心愛重他,下人們更是好衣好食,金尊玉貴地捧著,未有一人敢對他不敬。
旁人都說他厭我至極,我如今倒也深覺。
他的的確確配不上宰相府的姑爺稱呼。
隔著窗戶,我看向端藥進屋的婢女。
「這幾日,把小雞移到我的屋子來吧。」
5
晴兒安置鸚鵡架時,有些心不在焉。
我正賞著小倌的畫像:「有什麼話,就說吧。」
「小姐,您這次,是認了真了?」
我苦笑:「宰相府是真沒那麼多寶貝給他摔了。」
顧思聿脾性不好。
三日一小鬧,五日一大鬧。
自從她的老母病情穩定後。
但凡開口,必定是逼我和離。
我不同意,他就在屋內摔物件。
任是什麼古董珍玩,統統都不放在眼裡。
一年前,他更是摔了御賜的玉堂春瓶。
此乃大不敬之罪,判他個流放都是輕的。
爹爹要去御前領罪,我跪在地上求他,護一護顧郎。
整個汴京皆知宰相府千金張揚跋扈。
卻無人知曉我對顧思聿的深情。
爹娘愁我尋不到好人家。
最後隻一個要求:我的夫君需得打不還手,罵不還口。
顧思聿頗有些文採,又貌美無勢,於殷家而言,是佳婿。
爹爹氣得病了好幾日,最後苦於我的痴情,隻下令封了全府的口。
不許傳揚。
昨日我擬好和離書,就去了爹爹的書房。
將小青梅的事一五一十地講給他聽。
爹娘終於沒再勸我。
片刻後,娘坐到了我身邊。
「你說的那個小倌,身子清白不?」
6
我來了興頭,回握娘的手。
「他性子好得緊!在春風樓隻賣藝不賣身的。」
「胡鬧!」
爹爹提起鞭子就要抽我。
他擇婿的底線,不問貧富,卻至少得家世清白。
我犯了難。
小倌也不是自願當小倌的。
他是被人牙子在河邊撿到,見他模樣不錯,賣給春風樓覃媽媽的。
關乎他是誰,又從何處來,小倌自己也不記得。
但至少,他隻對我歡喜。
就像顧思聿,隻對他的小青梅歡喜。
7
「姑...顧公子近日裡倒是很安靜。
「不吵,也不同小姐鬧了。」
晨起,晴兒服侍我梳妝。
廢話麼不是?等病好便可以擺脫我了。
他高興還來不及呢。
昨日爹爹發怒不無道理,我夜裡想了想,還是早日弄清小倌身世要緊。
剛走至庭院,身側傳來一道清冷的聲音。
「你...這是要出門?」
顧思聿淺披著一件薄如蟬翼的錦袍,蒼白清秀,似病弱美人。
我眼皮都沒抬:「嗯。」
「我餓了。」顧思聿開口。
?
他揚起白玉般的手腕,露出被我迫系上的紅繩,狀若無意地捋發:「你今日不用早膳,小廚房也沒備我的餐。」
我微笑。
「顧公子,我願留你幾日已是寬和,你莫不是還想要我相府管飯呢?」
他低下頭:「你以前,不許我出門的...」
哦。。。。。。
倒是把這事忘了。
顧思聿的容貌幾乎和他的脾氣一般稀有。
我不願他被別的女子盯了去,同我搶人。
即便是春日裡帶他踏青,也需蒙上薄紗。
見我心虛幾瞬,晴兒冷笑。
「顧公子,你裝什麼委屈呢?
「每每出行被攔,
「您當日必定將小姐關在屋外,不許進屋。還以絕食相抗,非要小姐在門口哄上許久,再求得名家字畫相贈,才給漏個門縫。用餐也不去正廳,非叫僕婢將膳食送來房間,要小姐一口一口喂才好。
「仗著小姐的真心,冷漠驕橫、肆意妄為!小姐佔有欲強,你又何嘗不是自恃甚高,忘了本分?」
顧思聿的喉結動了動,眼神遊離。
「你今日要去做甚?聽曲兒還是遊街。」
他梗了梗脖子:「面紗我已備好了,咱們走吧。」
「顧公子,您去,不妥。」
晴兒攔住他。
我雙手環抱胸前。
「往東不過一裡路,有家王記包子鋪,往西半裡是李婆婆的豆花攤。
「若是公子的傷寒已痊愈,還請趁早搬離殷府。
「我也是為你好,不知道的,還以為顧郎舍不下相府贅婿的榮華,生賴著不肯走呢!小男子家家的,省得惹人非議。」
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