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妹妹一口吞掉了她抓阄先搶到的紙團。
我攤開剩下的紙團,看到大大的“下鄉”兩個字。
再看江初夏挑著眉藏不住得意的樣子,我便知道,她重生了。
畢竟上一世,她“好心”留給我的紙團上,可明晃晃寫著“嫁人”。
她不願嫁給廠長那瘸腿的遠房親戚就推我進火坑,誰知那是受傷回老家調養身心的首長幼子。
這次抓阄,她毫不猶豫選擇了“嫁人”,緊緊抓住飛上枝頭的機會。
可惜她不知道,榮華富貴的周家,有一個極致苛刻以折磨人為樂的老妖婆。
Advertisement
更不會知道,她棄如敝履的那個鄉下男人,有滿滿一抽屜的立功勳章!
1
“姐姐抓到了‘下鄉’,那我隻好嫁去周家了。”妹妹江初夏一臉委屈。
“姐,你運氣也太好了吧,去了鄉下天天想吃米吃米,想吃面吃面,不用跟城裡一樣,弄點糠皮都得要票!”妹妹癟著嘴要哭:“除了西北風,我就從來沒吃飽過!”
重回七十年代,江初夏虛偽的臉還是那麼令人作嘔。
嘴上說羨慕,可我明明看見了她眼裡暗藏的竊喜。
“那要不咱倆換換?”我故意道。
“那怎麼行,說好了抓阄怎麼能反悔?”她臉色變了又變,撐起個勉強的笑:“姐,主席說了知識青年去農村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是寶貴的機會,我怎麼能跟你搶呢?”
我嘴角勾起冷笑,要不是我也重生了,還真信你個鬼了。
上一世,江初夏也耍了這個吞紙團的小花招,就是嫌棄周鳴華出意外斷了腿,不願意嫁他。
聽說周家是廠長的遠房親戚,嫁過去就能去食堂當臨時工。
江初夏打著嫁人有了工作不用下鄉的旗號,將周鳴華“好心”讓給了我,還造成被迫離開的假象,成了男人心裡一輩子放不下的白月光。
我嫁進周家受盡磋磨,長期籠罩在冷暴力之下,最後得了乳腺癌活活氣S。
“好了,你倆別謙讓了,”我媽一錘定音拉回了我的思緒:“大丫迎春下鄉,二妹初夏嫁去周家,都是好事兒。”
我那偏心眼的媽這次又選擇了睜著眼睛說瞎話。
周家許諾了解決工作的親事是好事,去窮鄉僻壤的農村一輩子面朝黃土背朝天,也能稱得上個“好”字嗎?
“下鄉可以,但該給我的補償一分也不能少。”
我一把薅住江初夏,SS扣著她嗓子眼:“吐出來,才能看清楚你究竟抓的啥!”
既然我有了重開一局的機會,就絕不可能讓自己還當那個誰都能揉捏一下的軟柿子。
誰敢來咬盡管試試,看能不能崩掉你的牙?
“臭丫頭,什麼補償,快放開你妹!你是發瘋還是發夢?趕緊把煤爐子升起來做飯!”
我媽孫桂芳一燒火鉗子打開我的手,胳膊上吹氣球般腫起來一條紅痕。
江初夏咳得驚天動地,眼裡全是驚駭:“咳、咳,之前搶了你工作名額的是咱弟,關我什麼事!”
看來她們心裡都有數,隻是習慣了裝聾作啞糊弄我。
“別以為我不知道,那是我親媽的命給我換的工作,憑什麼給了江傳宗那個兔崽子?我本來用不著下鄉去吃這趟苦的!”
上一世我到S都不知道,為什麼我媽孫桂芳那麼偏心弟弟妹妹。
靈魂飄蕩在葬禮上,我才知道自己並不是親生的。
我親媽在一場大火中為了拯救廠裡設備犧牲了,當時我年紀太小,廠裡就把獎勵的工作崗位先給了我奶奶。
在後媽的挑撥和我爸的默許下,奶奶去世前將我拴在病床前伺候,偷偷讓江家唯一的金孫江傳宗進廠頂了班。
“我也不要多,200塊這事兒就算翻篇了,出門在外我總得有點依仗。”
“200?S丫頭你怎麼不去搶?”孫桂芳一聲怪叫,抄起火鉗劈頭蓋臉就打了過來。
江初夏在一旁添油加醋:“大姐,你也太過分了,咱爸媽累S累活一年最多就攢個一二十塊,你這一開口就是十年的口糧,是要逼S咱們全家嗎?”
我抄起板凳擋開火鉗:“別以為我不知道,我親媽當年的撫恤金就有整整一百塊!”
又一口唾在江初夏臉上:“周家不是剛給了三十塊聘金麼,你想要我替你下鄉,總得付出點代價吧?”
“你敢?!”江初夏像被掐住脖子的雞,支楞著頭發尖叫起來。
這些人真搞笑,我都要去鳥不拉屎的農村了,也許這輩子都沒命回來了,還有什麼不敢的?
“不給?那我就貼大字報,播大喇叭,把某些人N待護廠英雄遺孤,某些人婚前鑽小樹林的事跡好好宣傳宣傳!”
話音未落,我胸口劇痛,整個人被一腳踹飛。
“孽障,我江建國沒有這樣的女兒!”
第2章 2
我赤紅著眼爬起來,飛快掏出磨得無比鋒利的剪刀:“都說寧願跟著要飯的娘也別跟著當官的爹,我總算信了。”
“今天有本事打S我,不然休想白佔我媽用命留給我的東西!”
江建國還要打,被我胡亂揮舞的剪刀刺傷了胳膊,殷紅的血迅速染紅了衣袖。
他眼裡閃過一絲驚懼,忍不住後退幾步。
果然是狠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都住手,傷人是犯法的!”身後一個熟悉的冷淡聲音傳來,我愣住了。
那人拄著拐杖溫柔地扶起江初夏,扭頭沒有一絲溫度地衝我道:“大姐,我跟初夏兩情相悅,就算你不下鄉,我也不會娶你的。”
“看在初夏的面子上,聘金可以給你,但你要保證不能再敗壞她名聲。”
“否則哪怕我兩條腿都斷了,爬著也要找你算賬。”
狗東西,誰是你大姐?
這次江初夏沒有拋棄你下鄉,是提前知道了你的身份。
我也很期待,等她見了你媽,還能不能笑得出來。
你非要同家裡斷絕關系,沒有我嘔盡心血,靠自己強撐又能堅持多久?
再等你斷腿惡化,她是會心疼地給你擦滿身的褥瘡,還是捂著鼻子躲得遠遠的?
“別說得這麼義正言辭,我隻是拿回屬於我的東西而已,”我聳了聳肩,將周鳴華霜凍般的視線抖落:“他們才是小偷和強盜。”
上一世,起初他同家裡鬧翻,強撐著不接受任何幫助。
為了給他治腿,我省吃儉用受盡白眼,就為了給他補一口營養。
明明是我從午飯裡省出來的,他卻一臉清高:“我就算病S,也不會吃你借職務之便偷來的雞蛋!”
明明我冒險倒賣雞蛋是為了湊醫藥費,他卻滿身正氣:“你這資本主義尾巴必須割掉”,反手一個舉報,我丟了食堂臨時工的工作。
再後來,江初夏離婚打胎回城,他把人接回家裡,命我日夜守在床邊伺候小月子,絲毫不顧那時我也有了身孕。
我挺著五個月的肚子,在盛夏蒸籠一般的灶臺前給江初夏熬她非要的雞湯,活活熱暈了過去。
醒過來還要一夜一夜給她打扇子趕蚊蟲。
待要訴說,周鳴華卻冷著臉道:“反正你也總起夜睡不著,闲著也是闲著,給初夏扇會兒扇子怎麼了?”
這麼一夜一夜地熬下去,最後孩子沒保住。
我哭得眼都快瞎了,江初夏卻滿意地痊愈了。
婆婆罵我喪門星不下蛋的雞,彼時周鳴華怎麼說的:“你是怎麼當媽的,連個孩子都保不住,真是連那抱窩的母雞都不如!”
想到這,我一手推了他一個趔趄:“你又算什麼東西,敢來我家指手畫腳?”
“是我妹的姘頭?”
周鳴華八爪魚般四處借力,還是摔在地上。
他漲紅了臉不悅道:“荒唐,我,我是初夏的工友!”
“什麼公,老公的公嗎?”我嗤笑一聲。
周鳴華惱羞成怒,卻拿我毫無辦法。
我從來不知道,那個冷戰起來半年不同我說一句話的男人,竟然這麼輕易就被懟的啞口無言。
為了心愛小女兒的名聲和婚事,後媽最終還是給了錢,但讓我寫了一份斷絕關系的承諾書。
真是可笑,我巴不得能跟這堆垃圾一刀兩斷。
就怕他們還要跪著求我。
第3章 3
我分到了遠郊的馱嶺村。
農村的生活並不像城裡人想象的那麼輕松。
雖說地裡田裡山裡都是能吃的,不會餓著肚子,但每時每刻都有數不清的農活要幹也是真的。
插秧搶時一幹就是一天,日頭從東到西,蝦米般彎折的影子也從白日搖到深夜。
水田柔軟的淤泥裡,藏著無數扭捏的水蛭,趁人不注意一頭扎進血肉,很快吸滿鮮血的軟體就像血囊一般鼓脹充盈起來。
上一世,江初夏來這不到半年就受不了了,找了個能幹的男人嫁了,才終於從繁重的體力勞動中,有了一口喘息之氣。
後來為了能回城,她拋夫棄子,連肚子裡的小娃娃也流掉了。
我也看到了前世那個陰差陽錯見過一次的“前妹夫”。
一條寸長的傷疤將男人鋒利的眉眼劈成了兩半,一半是冷漠,另一半是沉默。
我瞥開眼去,埋頭幹活。
男人隻是生活的調味品,事業才我應該一生追逐的東西。
擺脫了周鳴華的陰影,我雖然身體很累,但心裡無比輕松。
每天一睜眼就是幹活,累得兩眼一黑就是睡,連思考的時間和精力都沒了。
可我愛上了這種簡單的生活。
跟在周家多夾一筷子白菜幫子都要看人眼色比起來,那迎風插秧腿上爬滿的水蛭都顯得肥美可愛起來。
可我沒想到,即使已經下了鄉,他們還不放過我。
江初夏以父母的名義給村裡寫了一封信,歷數我不孝不悌的罪行。
村裡給我分配了最髒最臭的活計--養豬。
我除了要下地幹活,每天還要打豬草、煮豬食、清豬糞,還要幫忙接生豬崽。
每天比生產隊的驢還忙,身邊全是屎尿屁,沒兩個月人曬成了黑炭不說,還瘦得脫了相。
去城裡買獸藥時碰到了江初夏,被好一頓嘲弄。
她笑容滿面地推著輪椅從照相館出來,親昵地摟住了周鳴華的肩,將我從頭看到腳,又從腳看到頭。
末了嘖嘖兩聲:“姐姐,你看你,嘖嘖,好不容易進趟城,也不收拾收拾自己,這又髒又臭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掉糞坑裡了呢!”
我掃了她一眼:“糞坑都沒你嘴臭。”
她臉色一變,又強笑道:“我和鳴華後天結婚,姐有空回家吃頓飯吧。”
我擺了擺手,扭頭就走:“綠茶配狗,長長久久。”
感謝江初夏,要不是她使壞害得我去養豬,我還拿不到手中這份報名表呢。
上一世,我被推著走進了噩夢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