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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薄薄的春衫不抵潮氣。


 


阿兄提燈而來,將食盒擺在我面前。


 


「阿兄,你去哪裡了?小衛太醫今日登門,本想瞧你的寒症,誰知你人卻不在。」


 


阿兄掀開食盒,端出一疊冒著熱氣的綿綿糕。


 


「人太多了,我等了好久。」


 


原來阿兄一大早出門,是去給我買糯米糕了。


 


我咬了一口熱乎乎的糕點,眉眼彎起來,「阿兄,你也吃。」


 


謝檀舟無聲地蜷緊指尖,「煙兒,跟我成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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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止住咀嚼。


 


謝檀舟望著我,「朝廷對你多有褒獎,這些天一直有人上門提親。不過是些趨炎附勢之輩,不堪託付。」


 


「蕭霽野不是會善罷甘休的性子,總歸現在京中眾人,都知道我們是未婚夫妻,不如就嫁給我。」


 


他身後,祠堂中的蠟燭突然爆出一個燈花。


 


那簇幽暗的燈火,在無人之處,靜寂而熾熱。


 


我囫囵吞下糕點,「阿兄,我嫁誰都可以,怎麼能嫁給你呢?」


 


謝檀舟聲音落索。


 


「為什麼不能是我呢?」


 


我將咬了一口的糕點放回碗碟中,「你對我是關照,是兄長對妹妹的疼愛,你要娶我,是犧牲,是憐憫,那不是愛。」


 


「我不缺銀錢,婚姻於我不是必需,我得嫁給我愛的人。」


 


謝檀舟兀自捏起一塊甜糕,放進嘴裡嚼,「你十二歲那年,母親曾問過你是否願意嫁給我,你是願意的。」


 


我臊得赧然,難為情道,「還好你拒絕了。」


 


那時不懂事,才會答應。


 


後來,我時常慶幸阿兄的拒絕。


 


謝家是我唯一的歸巢。


 


若稀裡糊塗嫁給阿兄,有朝一日,我和阿兄吵架……


 


那時,我孤立無援,再也沒有家可回了。


 


「阿兄」,我坦誠,「我有愛的人了。」


 


「是蕭霽野,我們和好了,他是我曾經的三郎,墜崖時,他回來了。我還想他,我還忘不了他。」


 


謝檀舟費力咽下一口糕點。


 


良久問,「你怎麼還敢愛他?」


 


我將那些朝陽公主和謝楓眠的事兒悉數告訴阿兄。


 


我輕輕說。


 


「我也反思了很久。我那時有一種無能的任性,情況復雜,本能地想逃避,隻等他去解決問題。我總讓他給我遮風擋雨,卻讓他淋在雨裡,這對他也不公平。」


 


我難堪得想落淚,「阿兄,你不要對我失望,我覺得,不會有人比他更在意我了。我就是,我就是,想讓我自己高興點。」


 


謝檀舟默默聽了許久,將最後一口發涼的糕點吞下去,「嗯」了一聲,「我知道了。」


 


「隻要你高興。」他重復,「隻要你高興。」


 


他起身離開,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回過頭,「我們的首飾鋪,不必再開了。」


 


他望著我,笑出兩隻小梨渦,「真好,他不曾辜負你。」


 


39


 


十二歲那年。


 


我和小妹謝芷寧將自己的金項圈和玉石璎珞擺了一桌,要往阿兄身上掛。


 


阿兄坐在石桌上看書,任我們打扮娃娃一樣給他編小辮兒,戴首飾。


 


芷寧突然捂住嘴,指著我的裙子叫,「煙兒,你流血了。」


 


暗紅的血漬在裙後染了一大片。


 


我臉色煞白,肚子也墜墜地疼,害怕地問,「我是不是要S了?」


 


芷寧摟著我哇哇地哭。


 


阿兄難為情道,「煙兒,你別哭了。你不會S,你隻是要長大了。」


 


我哭得直抽抽,「阿兄騙人,我已經很大了。」


 


阿兄目視前方,抱著我跑得飛快,臉頰因疾奔通紅一片。


 


「不是……是……你能生孩子了。」


 


我摟著阿兄的脖子,懵懂地看著他的側臉,「可是,怎麼生啊?」


 


那年十五歲的兄長已經過了院試,成了秀才,卻支支吾吾答不出我的問題。


 


後來芷寧和我躲在重重疊疊的幔帏中翻看話本,她很得意地道:「我知道了!你得嫁人,相公愛你,你就能生了。」


 


那年,阿母問我,長大後願不願意嫁給阿兄。


 


我不知道。


 


我去問芷寧。


 


芷寧眉頭緊蹙思索許久,猛然一拍桌子。


 


「阿兄對你百依百順,你叫他愛你,他一定會答應。嫁給阿兄,你就能生孩子,你就不再是孤女。你不是一直不想做孤女嗎?而且,阿兄有兩隻很漂亮的小梨渦,說不定他的孩子也有,我看行!」


 


我很高興地答應,阿兄卻生氣了。


 


我從沒見他跟阿母發過那樣大的火。


 


他說他會S,他說他娶我是齷齪的,他說阿母居心不良。


 


他也不許我和芷寧再給他編小辮、戴墜子。


 


我因為府上人的嘲笑和他的冷漠偷偷哭了好幾回,再也不肯跟他說一句話。


 


他卻哄我說,「哥哥會一直對你好,你嫁人後,你的相公也會對你好,對你好的人就有兩個。你若嫁給我,對你好的人隻有一個了。」


 


我眨眼間就被哄好了。


 


十三歲到十四歲那年。


 


我的閨中密友們陸續開始議親。


 


我也在一夕之間長大。


 


知曉了禮義廉恥、門第懸殊。


 


再也不敢提嫁給阿兄的蠢話。


 


偶爾獨處時想起那傻念頭,還是臊得臉頰通紅,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40


 


阿父邁進祠堂,走到祖宗牌位前點香,「你及笄後,本想給你尋一門家世富庶的寒門子弟為配,有我謝家在,他斷不敢欺負你。誰知你一及笄,就被那三郎涎著臉纏上。」


 


他跪在我身側蒲團上叩拜。


 


「三郎說,無牽無掛的將士就好像沒有刃的刀,打不了仗。」


 


「我答應將你許給他了。」


 


我本沒想好怎麼和阿父說。


 


事已至此,也沒什麼可隱瞞。


 


「阿父,我如此反復無常,改弦更張,又給你添麻煩了。」


 


「孩子哪有不給父母惹麻煩的?」


 


阿父長長嘆息,「退婚後,你就像那冬天的天氣,日頭照樣出著,卻還是寒冷刺骨。」


 


「嫁人雖說不是人生必經之事,但我唯恐你錯過喜歡的人,抱憾終生。」


 


「三郎肯為你舍下性命,此刻他的確是真心。」


 


阿父粗糙的大手湊過來,一面緊緊握著,一面用嘶啞的聲音叮囑我,「你從小就謹慎小心,走一步想三步。不要怕,即便日後他負了心,隻要我還在,你永遠都不會沒退路,知道沒有?」


 


我強忍著鼻酸點頭。


 


阿父流露出一絲傷感。


 


「你自小乖巧柔順,從不違逆。唯二的兩次,一次是與三郎退親,一次是要留在疫區。」


 


「你長大了,品行貴重,人也聰明。你本可以過得更好,是外在制約了你,我沒法給你更好的了。」


 


「其實都怪我。你爹爹是探花郎,而立之年便已深得先帝倚重,官居三品。若他還在,定然封侯拜相,你也是達官顯貴的女兒。天下英才,任你挑揀,不必在選婿時左支右绌,勉強為難。你也定能如京中高門貴女一般明媚驕傲、熱烈灑脫,不必如此謹小慎微,委曲求全,我有愧於你。」


 


「從來沒有,阿父一向關心愛護我。」


 


「我現在也是達官顯貴的女兒。」


 


一開口,澀意蔓延到眼底。


 


「若不是有阿父在,爹爹留給我的家私便會被叔父奪走,我的命途不知如何。」


 


「芷寧就比我小一個月,卻不吝與我分享高堂、兄長的關切,這些年我過得很好。」


 


眼淚從眼眶裡滲出來。


 


「我不是聲音小、性子溫和就軟弱自卑,我也有我的驕傲。我隻是謹慎,並不怕事;我喜歡求全,但絕不勉強。」


 


「別人都說我配不上三郎,我也有點氣憤。」


 


我伸手覆在阿父清瘦的手背上,「因為我覺得我也很珍貴,我也被您養得很好,我亦是在富貴窩裡長大的。」


 


「阿父,你不要擔心我,我會好好地活。」


 


41


 


謝府再一次掛遍紅綢。


 


那些堆金積玉的聘禮箱籠,和蕭霽野在春獵上為我贏下的,曾被我厭棄的寶石金花冠子。


 


重新回到我手中。


 


被束之高閣的嫁衣,我又坐在窗邊繡。


 


沒過幾日,有宮人來宣讀聖旨。


 


說我耗資巨大給京郊捐助物資,又揭露蘭平縣縣令隱瞞疫情不報的事實,還在疫區撫慰病患,為褒獎我,皇後將我認作義女,賜「寶盈公主」封號,由宮中替我按照公主儀制操辦婚事。


 


闔府震動。


 


入宮前一日,我牽著虎子在溪畔柳堤散步。


 


春風暖融,花瓣零落一地。


 


有暗香浮動。


 


虎子鼻子觸在地上,興奮地嗅來嗅去,胸前紅繩掛著的「長生」金牌來回晃動。


 


沒一會兒,就蹲在我身前哼唧,蓬松的黑尾巴搖擺,撲著我的腿要抱。


 


我抱起虎子慢慢走。


 


不出一年,它就會變得很大很重,我再抱不動。


 


上蒼竟讓我再次見到它小時候。


 


上蒼將三郎也還給我。


 


為什麼上蒼如此眷顧我?


 


前方,人高馬大的蕭霽野盤腿坐著,背影朗闊,面前花廂兒傾倒,鮮花四散,他握著柳條,正聚精會神編花環。


 


見我來,蕭霽野蹙眉,「虎子下來,自己走!」


 


手指繼續在柳條間翻飛。


 


虎子在我懷裡激動掙扎著往下跳,扒著蕭霽野大腿嚶嚶。


 


蕭霽野胡亂揉揉虎子安撫,脫下外袍鋪在地上,拍拍示意我坐。


 


我撫一撫裙子坐下,望著他稜角分明的側臉,「三郎,娘娘認我做義女,是你幹的?」


 


「你縱再是天仙,再可人意兒,你郎君我也沒有那通天手腕。」


 


蕭霽野將試圖嚼花的胖乎小黑狗捉到膝上,將最後一朵花插進柳條裡,花環戴在我頭上,「不高興?」


 


「我當時隻是想,捐助物資窮不了我,也富不了百姓,隻是想盡綿薄之力。若僥幸成了公主,成了一座名為善良無私的牌坊,但凡以後我有私心,抑或是有情況不能讓我無私,我逃不過口誅筆伐,我擔不起這責任。」


 


「受什麼制約就受什麼保護。」


 


蕭霽野一面撓虎子的肚皮,一面說,「這世道,隻有站在高處的女子才能有更多機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你看寶梁公主,她素日愛辦詩會,平日也和驸馬帶領文人修書立傳。千秋萬代,後人會從這些史書中窺見王朝遺風。再如關心農桑的福安長公主,她將種子帶到北地,十數年試驗才讓蠻荒之地長出糧食,造福一方百姓。若她們不是公主,事情怕是要艱難許多。」


 


「如果你想,你定能成為這般令人敬仰的女郎。當然,讓更多女郎都能戴上好看的簪子,也很好。」


 


蕭霽野從背後攬住我肩膀,「宮中我都打點好了,若有什麼不便,或想給我寫信,就找姑母宮裡的頌清公公。我讓人換了兩包金瓜子,明日帶上,不夠再給我寫信。宮中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我不在你身邊,凡事多忍耐些……也不能一味忍耐叫人覺得你好欺負……至多兩個月,我們就能日日在一處。」


 


「我知道啦。」


 


我心軟軟,雙手環住他腰,「你曾送我的那個裙子,薄如蟬翼的天青色的紗覆著象Y白的裙,墜著流蘇小珍珠的那個,我還想要。」


 


「行。」


 


蕭霽野幽眸瞥著我,「成了姑母的義女,叫我聲『哥哥』來聽聽?」


 


我蹙眉,「你年紀大,我不。」


 


蕭霽野淡淡掃我一眼,「那我不養虎子,你等會還把它帶走。」


 


「為什麼?」


 


我兩手掰蕭霽野的臉,忍不住扯了下嘴角,「老哥哥,你養。」


 


「適可而止。」蕭霽野兇惡捏住我耳垂。


 


「哥哥。」


 


我輕輕喊一聲,臊得埋進他懷裡,得寸進尺,「我還想要以前的玉鏡臺,還要鑲金白玉的臂釧。」


 


以前有的,越想越覺得件件都好。


 


幹脆摟住蕭霽野的脖子,一下又一下親他的嘴,徹底喪失底線,「你給我種的紅芙蓉也要,那個松山青玉筆筒也要,那個釉裡紅的瓷杯,還有那個蓮花形的銀香爐……」


 


我拱進蕭霽野懷裡。


 


「小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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