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還剩下兩個預言的呢。
嫡母嚇得不肯出門。
在二姐屍體回來那日,嫡母半夜跑到了我房間,苦苦哀求我饒過她。
我表示無能為力後。
她絕望顫抖起來,田父跟在一旁:「那我呢……可有我的預測?」
其實並沒有。
我眯起了眼睛:「真的想聽?」
田父額頭一瞬出了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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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不。」
第二日,我早上醒來。
田家夫妻竟然拋家棄官,就這麼偷偷走了。
天涯海角,這樣富貴至極的人想要躲起來,就如同大海撈針。
根本找不到。
偌大的田府,如今隻剩下我一個。
西席葉夫子匆匆來看我時,愣了好一會。
他看起來老了許多,見到我神色復雜。
「四娘子。」他語氣中多了許多藏不住的復雜,「幾年不見,越發沉穩了。諾娘可還在?」
他開口就來問我娘可還在。
得知近況,葉夫子臉上露出失望的神色。
這些年,他在翰林院參與宮中書冊編纂,聽得不少密辛。
他倒是直接。
說在宮中舊畫整理中,在一副畫中發現一張小畫,上面的人和我娘親有八九相似。
「宮中四處在說谶言女。我忽的想到諾娘子是曾從外買來——而昔日聖上潛龍時,身旁的確有過這麼一位娘子,隻是後來走失了。」
他激動說:「興許,也許……」
這是潑天的富貴。
我說是的。
29
葉夫子大喜過望離開,他以為自己得了天大的好事,再次入宮時,還特意換好了官服。
他進宮面聖後,再也沒出來。
這等秘辛怎麼可能讓他帶出去。
他S那日,田家來了一個身披鬥篷的神秘人。
從頭到尾籠罩在巨大的暗紋錦袍中。
我坐在花架下,他靜靜站在那裡,看了我片刻。
「的確,頗有故人之資。」
那人屏退左右。
他的秘衛已將一切了解得清清楚楚。
「一個預言一條命。你預測了兩條,就S了我兩個兒子。該S。」
侍衛手上按劍,周身都是凌厲的S氣。
「可惜啊,谶言女的S會影響家族的運勢……也看在她的面上,我不會讓你現在S。」
天子說:「所以,朕想,如果你不能預言、不能說、不能寫,那應該就不會影響皇族了。」
他站的位置是曾經阿娘埋身的地方。
他這煌煌之位,是阿娘曾經嘔心瀝血為他輔佐來的。
她付出一切,最後換來了一個微薄的連名字都沒有的恩賜。
我輕輕笑起來。
「可惜,在這之前,我已將所有的預言告訴了那些受命之人。如果他們改變命運,那陛下不知道會在皇親中第幾個S掉?」
30
我告訴他。
我看到嫡母被鞭笞後,被挖掉眼睛泡漲在護城河。
看到了田父滿身凌遲。
看到了當街縱馬踏S百姓的都尉自刎於菜市口。
看到了昔日羞辱我娘的那幾個心腹切腹自盡。
……
天子的臉色隔著鬥篷都能感覺快要滴出水來。
「你撒謊。」
我笑:「陛下不信,那便算了。」
天子說:「詔獄有一百種法子讓你說實話。」
我擔憂地說:「小女子受不得刑,要是不小心S了,那萬一還有忘記交代的,會不會影響陛下的龍體安康呢?」
他臉上露出極度後悔的神色。
大概是後悔當年沒有把持住,和我娘有了我。
他想S我。
但他賭不起。
他如今坐擁天下,天潢貴胄,他怕S。
他心中隻有權柄。
為了權利傳承,哪怕犧牲半城百姓又如何。
哪怕重用奸佞又如何。
他早就忘了。
他曾給阿娘說的。
「朕會寬濟百姓,澄澈官場,還一個海晏河清的天下,必不辜負軍師的犧牲。」
沒關系,我會讓他記起來的。
31
天子辦事,果然雷厲風行。
嫡母和田父跑到了塞北,還是被抓了回來。
他們的S法和我口述的一模一樣。
S時那日,後宮難產的殿氏女臨S前成功生下了一個皇子。
天子一下子信了。
在處理完這幾個人後。
他反應過來。
若是他將我身旁所有接觸過的人都一一審問,然後將我禁錮起來,那我無法再預言,也就不會再有麻煩。
但略一查看,就發現,我在難民堆裡待過,如今的人群散落各地,根本無從查找。
最後,天子妥協。
他將我封為了國師。
讓我住進了宮中。
昔日看不上我的京都兒郎如今都紛紛示好。
但他們對我又敬又怕。
因為我說誰要S。
誰就真的要S。
S的時辰,S的模樣,都分毫不差。
於是有想結黨者,有其他想法的,都會悄悄來問我,能否給S對頭送上一句谶語。
哪怕是一字萬金。
我忽然從會帶來災難的烏鴉,變成了可以審判生S的聖女。
況且,還是被天子默認為親生女兒的聖女。
皇帝很樂意用我做他的刀斧手。
三年裡,朝廷百官如同被我上了一副緊箍咒。
如同無形的天眼懸掛於頭頂。
朝中竟意外和諧收斂起來,為了避難,不少士族選擇暫時韜光養晦,反而進了不少寒門子弟,官場風清漸正。
而皇帝在外面對我越發器重。
在某種程度上,他默認了我是他女兒的身份。
32
第三年,再次病愈的皇帝忽得提出要給我賜婚。
他「找到了」田家舊人,知道了我的覺醒時刻,想要一個新的孩子來替代我。
人隻要有了孩子,就有了軟肋。
曾經我娘能為了我隱忍十多年。
而我若是有了孩子呢?
這份名冊自薦頗多,可供選擇的兒郎裡各個英姿勃勃,甚至還有如今已是中郎將的李則。
這幾年他都未曾成婚。
我在冊子中看了一會,輕輕笑起來。
我笑著看天子:「忘了啟奏陛下,微臣十多年來並無葵水,想來也不會有自己的孩子啊。」
天子一瞬愣住。
外面的李則也愣住了。
天子劇烈咳嗽起來。
裝病裝太久,如今自己真的病了。
就像是裝對我好很久,我對他恭敬太久,他真的以為自己是我父親了。
33
這幾年來,他一直在不停套我的話。
想要知道我娘當初最後一個預言是什麼。
是否是關於他的命運。
「是關於朕的……朕會怎麼S?壽終正寢?病S?老S?」
他問過我無數次。
我隻說時機未到。
如今,他病重了,害怕自己就這麼S掉。
大殿中都是燻藥的味道。
外面的御刀侍衛正在換班。
四下靜謐。
御醫剛剛診治完退下,我點完了靜夜香。
「陛下真的想知道嗎?當初那最後一個預言。」
我看著他。
皇帝看我。
我微微一笑。
「那個預言說,陛下會S在您女兒手中。」
皇帝陡然瞪大了眼睛。
他看著我,我也看著他,他察覺了什麼,渾身發冷。
手上的藥吹冷了。
「陛下,該喝藥了。」
我將藥勺送到他唇邊。
這時,小皇子正好跌跌撞撞地跑進來。
他滿臉天真,正是殿家女所生的孩子,也是如今皇帝唯一的兒子。
「父皇,父皇。」小皇子滿眼興奮,「我聽外面的侍衛說,我最喜歡的國師姐姐是我的親姐姐,真的嗎?」
他眼睛亮亮地看著我。
看到我手裡的藥:「這是什麼呀,好香呀,姐姐,我也可以吃嗎?」
我笑:「真的想吃嗎?」
小皇子睜著眼睛點頭。
皇帝眼睛一瞬間瞪大,他叫:「來人。」
外面沒有人來。
宮娥屏息,太監靜默,連同侍衛都無聲無息。
那近乎半城的S傷後,我在難民堆裡那數日穿行,裡面有足夠多的普通人, 也想要為自己的親人復仇。
在宮中這幾年。
我溫順乖巧,用公主和國師的身份收買人心,總是容易的。
娘說得對,一切隻需努力, 然後靜靜等待命運的到來。
皇帝在小皇子要張嘴的那一刻, 吃下了我送過去的藥。
這並不是毒藥。
隻是按照既定的命運,本應由我親手S掉他。
但我違逆了命運。
然後他作為我唯一的血親,成為了違逆的祭品。
皇帝無疾而終。
朝中哭聲遍地。
新帝登基, 不到四歲。
他叫著我姐姐,我在一眾寒門重臣的擁趸下輔政。
越明年,政通人和, 百廢俱興。
朝中舉辦了第一場科舉制。
殿試那日, 太傅問答。
我坐在珠簾前。
一甲名冊上,早S的, 疾病的,意外的S亡一個個出現, 又一個個消失。
但最終, 我一個都沒有劃掉。
我想。
生命的精彩並不因為長而定義。
番外
李則後來又向我求過一次親。
他神色凝重, 說他真的喜歡我, 想要和我在一起。
但他不能沒有孩子。
他臉上露出極為糾結的神色。
他到時候會娶一個妾,生下的孩子放在我面前養育。
「盈盈, 我知道你是在意我的。」
是的, 我回答他, 在他說這些話之前,我的確心裡還有他的位置。
「但現在,一切都結束了。」
他還在解釋:「我隻是想要給李家留個後——我平時不會碰她。」
進來找我的小皇帝聽見,擺手讓李則出去。
屋內安靜。
小皇帝說:「阿姐, 我來幫你,我給你選個最好的。」
我搖頭笑起來。
三甲面聖那日,我獨坐珠簾前。
正恍惚中。
小皇帝回頭叫我。
「阿姐,阿姐, 這個, 我瞧著這個好。這個真好啊。我先頭讓太傅讀過他的試卷,和阿姐平日說的話也像。」
我抬起頭。
探花郎跪在殿前。
他抬起頭, 靜靜看著我的眼睛。
那一瞬間,江河日月微微停滯, 我的眼眶發熱。
我看到了嶄新的命運。
在百年之後, 我將要閉眼之前, 抓著我的手的人的臉。
我一下子站了起來。
探花郎是個寒門獨子。
但他並不在意我的身體情況。
李則在外面找過他, 說我不能生育,讓他想清楚。
探花郎微微出神:「可是, 我是想要娶國師,又不是娶國師的孩子,同這個有什麼關系呢。」
他看向李則:「威遠將軍大概不知, 早在十年前的京都丙申之亂, 我被盈娘子從抱著跳入廢井中躲避, 我就認定她了。」
從京都離開到逃難的邊城,再從邊城一次次考回來。
我們的命運早比想象中糾葛得更久遠。
成婚那晚上。
禮成,結發。
他替我摘掉厚重的鳳冠。
喝完了溫熱的合卺酒。
忽然, 我的腹部一陣痙攣,一種陌生的奇異的暖流湧動。
遲了數年的葵水,在我二十五歲這一年。
竟然來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