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初隻是有點不悅,但他們畢竟兩情相悅,雖然未曾捅破窗戶紙,但彼此心意相知,她倒不是不能接受。
但等看到床榻上幾條散落的汗巾時,阿娘一下崩潰了。
那人送進來上等的安胎藥。
她一巴掌打翻。
那人垂下頭,很痛苦說:「可是怎麼辦呢?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如今朕已稱帝,四海鹹服,隻差最後一仗,再無退路——朕和你都需要這個孩子、你必須有個孩子,天下子民都是朕的孩子,祂應當為萬千兵士的性命犧牲。」
阿娘顫抖著看這個剛剛允諾她一生一世的男人。
男人說:「大事成後,朕答應你的,一樣會做到。朕會寬濟百姓,澄澈官場,還一個海晏河清的天下,必不辜負軍師的犧牲。」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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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驚駭莫名。
阿娘卻隻是苦澀一笑。
她後來真的有了孩子,在軍醫還沒診斷出來時候她就知道了。
因為新的血親出現,她看到了最後一個預言。
那一刻,阿娘就下定了逃跑的決心。
她想要我活下去。
她自賣為奴,讓上好的牙婆出手,將自己賣進了咫尺的京都腳下。
然後就這麼將我養了下來。
後來她生下我,預言能力消失了。
所以,去年我告訴悅茗的預言,替她改了一日的命,那代價並不是我娘生的那場重病,而竟然是太子嗎。
——所以,這天下的命其實是一樣的啊。
21
阿娘鄭重跟我說:「永遠不要相信任何人。你說的那個年輕人,也許兩天後他真的會來。但是下一次呢。阿盈,永遠不要把自己的武器交到別人手上。答應娘,這個武器隻為你自己用。」
一直等看著我點頭。
她才輕輕松了口氣,拉住我的手,喝完了那半碗水。
「現在陪阿娘睡一會吧,阿娘好久沒有抱著你睡覺了。」
我起初醒著神,看著窗外的太陽降下去,月亮升起來,數著時間,阿娘一直閉著眼睛睡覺。
後半夜天快亮的黎明,私下漆黑一片,我實在困得睜不開眼睛。
隻睡了不到一炷香。
外面陡然響起了喧囂聲。
很快,半個京城都開始震動。
政變提前開始了!!
我猛地睜開了眼睛。
破曉的陽光照進來。
眼前一切卻讓我一瞬如墜冰窖。
我娘自缢了。
沒有任何徵兆。
我甚至根本沒有看到我娘橫S的預測。
她就那麼半坐著將自己吊S在了桌子的橫槓上。
那麼矮的位置,但凡她隻要直起脖子,她都不會S。
但是她沒有。
地上是低矮的用血畫出來的符咒。
這是娘曾經教過我的祈福咒。
命運並非不能改變。
在被救和自救中,她用自己的命為鑰匙,打開枷鎖讓我去學會選擇。
22
外面亂成一團。
我給娘整理好衣服,有人打開了門。
是嫡母帶著二姐和三哥來了。
她是來斬草除根的。
「大亂在即,居然還要我看顧你們?」
「賤人!我會把你娘屍體扔去亂葬崗,把你扒光了衣服扔到大街上,現在那麼亂,我看你以後還怎麼勾引人!」
我掙扎起來,他們三力氣可不小。
三哥趁機想揩油。
我說:「狗東西,知道嗎?你要被吊S在城牆。」
我看著變臉的二姐:「你,會成為賤妾被虐S。」
還有嫡母:「你會被挖眼泡漲在護城河裡。」
而這宅中的這些人,一個都跑不掉。
嫡母氣得要即刻S了我。
「敢咒我們!給我掐S她!」
「難道你忘了嚴嬤嬤和悅茗麼?」我抓著二姐的手腕,艱難說。
嫡母臉色一下變了:「先松開她!!」
「你說什麼,再說一次。」
她渾濁的眼睛SS盯著我。
二姐根本不信。
「這賤人說三哥會被吊S在城牆?怎麼可能?!現在大事將成,爹不是說了嗎!四王已控了半個外城!」
三哥說:「定然是這小蹄子诓人。母親,不如——讓我帶她去房間裡面,兒子好好收拾她。」
他說著要將我往外拖。
就在剛剛出門一瞬,我猛然一腳踹在他下身。
三哥慘叫一聲,我轉頭跑進了相鄰的廚房。
我想拿刀,但刀隻有一把。
左右一看,掀翻了裡面的油脂,然後扔出了火折子,直接一把火點燃。
今日是東風。
火借風勢。
隻是一瞬,蓋住了半個廚房,然後引燃了柴房。
眾人立刻驚恐尖叫起來。
府裡亂成一片。
我娘在火裡和一切融為一體。
我在混亂中反向跑進了二院,飛快換上了小廝衣裳。
在救火的人群中奔逃出去時,我看到了混亂的長街上,騎馬的李則帶著一隊騎兵快速逼近田家。
他神色焦急縱馬而來。
我沒有停下。
23
這一場大亂持續了兩天。
外面起初是四王氣勢勃勃S進來。
氣勢如虹,很快就S入了皇宮。
見此情景,同黨紛紛發難。
田家生怕趕不上趟,立刻抽動家丁,結果就在這時李則帶人來了。
田家已一片火海。
他進了燒毀的柴房,隻找到我娘的痕跡。
便將田家一眾就地扣押。
陰差陽錯,竟讓他們躲開了造反。
當日晚上,S入皇宮的四王被反S,所有追隨者全數誅S。
皇帝用半城百姓的血和四王及黨羽的命,給他的小兒子掃平了繼位的麻煩。
他心情很好。
下令給撫恤受傷的百姓。
並且在S掉了武將老臣和造反的四王一黨後下了安撫詔,所有事不再追究。
24
我在亂民中故意經過李則面前。
在最狼狽時候,被李則找到。
他帶我回了家。
田家這幾人,包括我那個要被一箭穿喉的田家主君也都活著呢。
我渾身的傷,也並沒有讓李則怒到趁亂要了他們的命。
雖然遍體鱗傷,被李則狠狠折磨了一番,但居然還活著。
我冷冷看著她們。
二姐想要來表現姊妹情深,伸手預要攙扶我。
被我直接甩開,漠然看著她。
「滾。」
她震驚看著我,一向唯唯諾諾的羔羊露出一點爪牙,就讓她如此不適應。
「你!」
曾經二姐看不上的李則如今成了新貴。
而她昔日的未婚夫殿舟,父子隨同主犯一並凌遲,除了逃跑的殿舟,全數被滿門抄斬。
局勢迥異。
嫡母蛇形跪拜膝行而來,恨不得將我供起來。
嘴裡不斷說著好話。
說都是一家人,以後她會好好疼愛我,還可以將我記在她名下,讓我以嫡女身份嫁給李則。
這也是李則已經溝通好的想法。
李則伸手牽著我的手。
「這都是為了你好。盈盈。若是我們在一起,你須有個拿得出手的身份。」
他在他的立場權衡後,給了我最好的結果。
但可惜,這都不是我想要的。
阿娘說得對,靠山靠水不如靠自己。
抉擇權應該永遠在自己手上。
他又說:「到底是一家人,念著你的緣故,我沒有讓他們出去,如今天子寬宥,田家無事,想來也不會連累你。」
田父和這一家子聽得這話,臉上都露出歡喜的神色來。
「……我們沒事了……我們都不會S了。」
我冷冷看著他們。
阿娘曾跟我說,命運一定會來。
小時候,我靜靜等待。
可是,等了十五年,等得我娘被他們逼S了。
他們還沒有S。
我等不下去啦。
我說:「既然如此,那少將軍能否看在我面子上,給田家謀一點出路吧。我這位三哥,如今還是白身,讓他去城門做個巡樓校尉如何?」
聽到城門二字。
嫡母猛然抬頭。
她大概想起了之前我說的預言。
三哥會被吊S在城樓。
25
為了不去做這個職位,田家人想出個狠主意。
打斷了田犇的一條腿。
她他斷了腿,自然不能去守城。
城中開始收拾,下了兩場雨,街上的血跡洗滌幹淨。
街上又開始緩慢熱鬧起來。
賣頭油香粉的,賣膏藥的,賣身葬父的……都出來了。
馬上中秋,街上燒塔聽香的都預備著。
我那個三哥,從來都是闲不住的。
在家中幹熬了不過十天,渾身難受。。
這等熱鬧怎可能錯過。
嫡母聽他要出去東城看塔火,不肯同意。
三哥便換了個地方。
約著風月樓的魏行首去換了地方遊畫舫。
畫舫在河中,小小的畫舫掛著彩燈在河裡順流緩行。
他又命樂伶絲竹歌舞助興。
結果他喝多了酒,出來接手時候摔進了河裡。
裡面樂聲太大,根本聽不到,他掙扎中被畫舫的纜繩勾住,裹住了脖子。
這纜繩都是苎麻搓絞而成,沾水後就笨重無比。
直直將他跌打河道下去。
等天亮找到他時,他脖子被水草勾住,正SS掛在城牆上的護城纜索上。
田家一瞬間天塌了。
嫡母渾身顫慄。
「吊S在城牆,竟然真的吊S在城牆。」
26
聽到消息時,我正在房中繡花。
二姐神色慌亂來找我。
「你說的都是真的是不是?都會是真的是不是?之前嚴嬤嬤,後來的悅茗,然後是三哥,下一個就是……我——」
她的預言是會成為賤妾被虐S。
二姐說完,看到我手上的繡繃,想到自己預言,猛地尖叫一聲,一把扯下來,揉成一團扔了。
東西正好扔在進來的李則身上。
李則微微蹙眉。
他看著跑出去的二姐,若有所思:「她方才說你說的都是真的,是什麼?」
我重新拿了另一個繡好的荷包:「沒什麼,我胡說嚇她呢。」
李則沒再說話,接過了荷包。
微微一笑,端詳了一會說:「義父問我成婚的想法。我稟明了心意,這回他沒有拒絕。隻是阿盈,你我以後都是一體,我希望我們之間都是坦誠。你想要我做什麼,我都會努力。」
我抬頭:「我想要田家人都S。」
李則搖頭:「不行。他們畢竟是你父母家眷,雖然身份低微如今也是官身。過去的事情已過去,你還是得為自己以後考慮。」
我又說:「阿娘剛走,我想為她守孝三年,三年不成婚。」
李則也緩緩搖頭:「不行,你如今的嫡母是方氏……而且,難道你不想早日和我在一起嗎?義父一心想要為我娶平妻,盈盈,我不想你以後被影響。」
這話說得好像是我娶平妻一樣。
他眼底是並不遮掩的情意。
我垂下眼睛,緩緩笑。
然後仰頭伸手攀住他的脖子。
我說:「長幼有序,我二姐還沒出嫁呢。則郎不如替我這位姐姐籌謀一二?催一催。」
這件事並不影響他任何利益。
李則這次答應了:「這個我會留意的。」
27
李則兩次出面,逼田父妥協。
二姐不願意,哭鬧了幾日。
最後還是定下來。
她如今什麼王侯將相都不要了,哪怕身份低微也可以。
嫡母和田父想盡法子,為她選了一個說得過去的舉人。
嫡母將所有的陪嫁給她,將手上的祖傳镯子也給了她。她說給二姐聽也是說給我聽。
「有這些底氣,看他會如何待你?!你不是沒有娘家的破落戶!誰敢動你!」
但就在成婚那日,二姐卻從花轎中消失了。
過了半月。
後來在破廟找到她,她已慘S。
S她的,正是昔日的未婚夫殿舟。
原來,他逃跑後落草為寇,在山匪中度日艱難,為得信任,在知道二姐成婚消息後。
便選擇了她下手。
二姐從某種程度改變了命運。
她被S了,但並沒有被虐,也沒有做妾。
找到她屍體的第二日。
天子三歲的小皇子生了一場重病,夭折了。
朝野震動,天子大病。
輟朝三日。
三日後,坊間流傳起谶言女的流言,還有人拿著模稜兩可的畫像四處搜尋。
據說。
谶言女每一次被改變的預言,都是要以親眷的性命為代價的。
28
該來的早晚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