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功夫跟她掰扯這個,隻能告訴她該怎麼做:「顧翊升那邊你就說兩句感謝的話,賠個笑臉,糊弄過去就算完了,他總不至於蹬鼻子上臉吧?」
成雅禾聽了我的話,客客氣氣地奉了一杯茶給他,至於那茶加沒加料我可就不管了。那是涮鍋水兌了馬草葉,要不是怕顏色不對,她都能把鍋底灰也加進去。
但事實證明我錯了,有些人的臉皮天生就是這麼厚。蹬鼻子不僅要上臉,他還想上天。
顧翊升接了茶,把自己都騙過去了。儼然真以我們家救命恩人自居。
他竟然想要我和成雅禾一起嫁給他,準確地說,是一起給他做低等侍妾。
「婉君,小禾。我不是趁人之危的小人,我在幫你們。總有一天你們會明白的,隻不過是名分而已,我不在意的。就算你們對我有怨懟,也請嫁給我以後再說,好嗎?」
這話一出我就更確定是他在欺上瞞下,假如皇上真的想要我爹替他做事,絕不會讓兩個將來功臣的女兒嫁給他的兒子做侍妾這樣荒謬的事。
顧翊升走了,美其名曰給我們考慮的時間。隻留下兩套水紅色的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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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知道,自從成雅禾回到成家,顧翊升的心就很不安生。一開始他堅決反對取消婚約,端著好似對我多麼重情重信一樣,可見了成雅禾以後,他又猶豫不定。
無非是既喜歡成雅禾,又放不下我。什麼都想要,自己又沒那個本事。
現在倒有一個絕好的機會,能讓他魚與熊掌兼得。隻要他能把雙方瞞得得當,先騙我們入府,生米煮成熟飯,到時候我們倆自然是他的囊中之物。
我真沒想過人還能無恥成這樣。他口口聲聲說他不在意名分,廢話,他當然能不在乎。
可是女子嫁了人哪裡還能有回頭路?何況是貶妻為妾這樣不光彩的事。他倒是還能落一個重情重義的名聲。
多痴情的男人啊!未婚妻成了假身份,他不嫌棄。未婚妻被逐出族譜,他不在乎。哪怕未婚妻零落成泥,他還是願意給一個名分,哦不,給兩個名分。
想到這兒我就又開始憤怒,想把狗屎糊他一頭的那種憤怒。
成雅禾更是怒不可遏:「顧翊升竟然敢如此陽奉陰違?他就不怕爹娘回來以後一切真相大白嗎?不怕皇上怪罪嗎?」
在我看來,他還真不怕:「我們倆現在全瞎全盲,又人微言輕的,跟啞巴有什麼區別?隻要他跟皇上說,是我們兩個都愛慕他,糾纏他,他隻好趁這次順水推舟,全了我們倆一片痴心。等生米煮成熟飯,誰又能把它怎麼樣?」
畢竟在世人眼中,女子的名節是一次性的消耗品。顧翊升賭得起,我們賭不起。
而他隻要等這件事整個告一段落,再給我們倆一個「合適的名分」就好。
我們成了他的侍妾,騙婚就變成了夫妻間打情罵俏,成了家事。
我越想越生氣:「恐怕在他眼裡,將來我們還要為誰做正室,而打得不可開交呢?說到底他是皇上的親兒子,隻要名分定了,皇上還會為我們做主嗎?」
成雅禾簡直想拼了,撸起袖子就是幹:「無恥之徒!我一定要埋伏在半路打他一頓。」
我拉住她:「你打他一頓有什麼用?爹在金殿上求饒時,皇上故意模糊了我們的處境身份,婚約未曾作廢,成家和他的婚約依然算數。隻要婚約不廢,等爹娘從邊關回來,我們倆總要有一個人嫁過去的。」
成雅禾氣急敗壞,從鼻子裡哼出一個音:「哼!婚約是你的,要嫁也是你嫁。」
我想了又想,終於想出破局的方法:「你要臉嗎?」我是詢問,而不是質問。
成雅禾頓住了,她還不算太鑽牛角尖,頓時明白了我的意思,瞬間做出了抉擇:「其實……我也可以不要!」
世上的事從來不止一種破解法。不要臉就有不要臉的解法。
7
我帶著成雅禾,脫簪素服,一路走到長安街,走到聖上親賜給顧翊升的府邸。
務必讓所有人都看見,看見兩個將軍府可憐的孤女,一步步走到顧翊升的府邸,我們不是來申冤的,那太不識抬舉。
我們倆最識抬舉,所以我們是來退婚的。退顧翊升和成家大小姐,和成婉君的婚事。本該如此,我們這樣的破落戶,怎麼配得上高高在上的皇子呢?
顧翊升有一句話說得對,反正成家敗落,我們配不上正妻的身份了。
與其等著被抬做侍妾羞辱,不如識相一點,主動退婚。
若是從前退婚,那是蔑視皇家威嚴。現在可不一樣,自覺不配,主動退婚。我是多麼為皇家名聲考慮的大好青年啊!
這是為數不多我能趁機退婚的機會了。
我和成雅禾逼到門前,捧著當時皇帝御賜的,多年來被我掛在身上的信物,字字謙卑,隻求退婚,罪臣之女,蒙皇恩開赦。不敢再有高攀,唯有退婚,才不辱皇家門楣。
涉及皇家顏面,皇上才會知道顧翊升的所作所為。如果這件事真的不是皇上授意,那就先把事情鬧大,把水攪渾。
顧翊升偷偷摸摸做這件事,如果做成了就是空手套白狼,白撿兩個心儀且騙不到手的姑娘,附送一個即將立大功的嶽丈,我們倆既是妻子也是人質,就算我爹娘將來想追究,也要投鼠忌器。
可如果鬧大了呢?皇上怎麼想?百姓怎麼想?我那即將被派往前線的爹娘又怎麼想?
顧翊升氣極,可大庭廣眾之下,又不能拿我們兩個怎麼樣,隻好驅散圍觀的人群,把我們兩個迎了進去。
「婉君,小禾。何至於此?現在不是你們女孩家鬧脾氣的時候,你們就不能信我一次嗎?你們知不知道事情沒法收場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他陽奉陰違兩頭騙的時候沒想過後果。現在他收不了場了,開始考慮後果了?放屁!
8
我一家三口替南國衝鋒陷陣,他卻打著主意算計坑騙成家的女兒雙雙給他做妾?
現在事情敗露,又口口聲聲把後果轉嫁到我們身上。但凡他有一點擔當,也不會在我跟成雅禾之間猶豫不決。但凡他有半點良知,也不會如此算計成家兒女。這樣的人怎堪託付?
他敢趁此騙婚,我就敢趁此退婚。反正傳到皇帝耳朵裡,少不了顧翊升的好果子吃。
在皇上眼裡,兒女情長是一回事,情場風月,隻是一個男人的點綴,算不得大事。
可一個皇子願意為了兒女情長而欺君,一個兒子願意為了兒女情長而瞞父,這就不可原諒了。這才是顧翊升所說的「事情沒法收場的後果」。
但是說到底,這種後果跟我們又有什麼關系呢?
眼見我這邊說不通,他又轉向了成雅禾,很是胸有成竹的樣子。就好像理所當然地認為,成雅禾這種身世坎坷又未曾見過京都繁華的女孩子,天生就是該愛慕他,對他求而不得的。
「小禾,我心裡真的有你。若無當年抱嬰錯換,你才該是我名正言順的妻子。我向你保證,這一切都是暫時的。我心裡憐你愛你,這都不關名分的事。縱然你是罪臣之女,我也會給你應得的待遇。」
成雅禾頓時比路過的狗都無辜,有種甩不掉狗皮膏藥的無力感:「所以呢?我該說謝謝嗎?」
顧翊升終於明白,我們根本不是來退婚的,就是來把事情鬧大的。事情已經走到這一步,那麼哪怕是為了以後的計劃,皇家也不可能再承認這門親事。
不過我還是低估了顧翊升的無恥,他竟然想讓手下拿住我們,以便施暴:「你們今天既然進了這個門,我就當納妾的儀式全了,兩位愛妾好賢惠,轎子都替我省了。」
隻要先把成家女毀了清白,那麼他作為上位者自然可以收割一切。到時候我們除了委身於他,好似沒有別的退路。
或許這在他看來甚至不算強迫,隻不過是提前行使自己的「權利」而已,上位者總自以為自己有使不盡的權利。
千鈞一發之際,成雅禾率先出手拖住了一個侍衛。她混跡市井多年,連打架都是野路子。
就這樣一邊七手八腳地掙扎,一邊向我呼喊:「跑啊,你先跑!你要是敢不回來救我,我就……」
她實在想不出威脅的詞語,情況又實在危急,於是隻能詞窮地向我喊:「跑啊,你給我跑啊!」
我沒跑,不是為了義氣,也不是因為感動,而是因為沒必要。
我一掌揮開被她攔著的侍衛,把成雅禾護在身後:「傻瓜,我是不是告訴過你?成家一門三傑,連最不成器的成恕君都是將軍,我好歹是將軍府的女兒,而且我比你想的要惜命,沒有點把握,我怎麼帶你敢進這個門呢?」
成雅禾無比激動,看著我的眼神甚至沾了點兒崇拜:「這麼多人,你全都打得過。」
我劈手奪過離我最近的那個人的刀,對她冷哼一聲:「你當我趙子龍啊,親王府邸的府兵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傻缺才跟他們玩兒人海戰術呢。」
然後我反手把刀比到了自己脖子上,衝著顧翊升挑釁:「你覺得是你現在去向皇上請罪事兒大,還是我血濺當場事兒大?現在請罪頂多是一頓斥責加懲罰,我要是S在這兒耽誤了皇上的大事,你又能好的到哪裡去?」
顧翊升慌了,他敢這麼強硬地行騙,無非是想打一個信息差,卻沒想到我們從頭到尾都是知情。
他還想反將我一軍:「大事……你們都知道?成將軍竟然對兩個女兒泄露軍情,不知道我父皇會怎麼想?」
我可不聽他放屁:「哪裡哪裡?這些明明是二皇子你告訴我的呀。想不到殿下為了討好一個女人,竟然這種秘密都可以託付,果然真心。婉君甚是感動呢……」
現在放我們走,他就隻是為情所困,一時打錯了主意。可如果我真的橫刀自盡見了血,那他就是為了自己的淫樂之心,逼S忠臣良將的女兒。
恐怕皇上跟我爹就真是再好的朋友,也不能完全相信他會S心塌地共抗大越了吧?何況君臣之間的朋友關系本來就那麼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