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輕笑一聲，裝作不在意：「不然呢，你還能把我SS嗎？」
他深吸一口氣，仿佛我多麼無理取鬧一般：「你不就是因為那張全家福所以才跟我爸鬧嗎，我們不告訴你也是有原因的，還不是害怕你生氣嗎？」
「再說了，你自己想想十年前發生了什麼，是你身體不舒服沒辦法去拍全家福，所以我們才找了那個女生，這麼說來還是人家幫了我們呢。」
「明明自己的原因，非要推卸到別人身上，媽，我真是沒想到你竟然是這種人。」
「那個女生你沒接觸過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我爸也知道，人家特別純潔天真，真的隻是為了幫我們一個忙才去拍了這張全家福。」
「媽，你的思想能不能不要這麼齷齪！」
兒子咄咄逼人的樣子還真是像極了陸斯南，不愧是親父子，連罵人的話都一模一樣。
我抬手抹掉了兒子因為說話噴出來的飯粒，不在意地笑了笑：「其實可以吃完飯再說的。」
我這一句話把兒子徹底激怒了，他將筷子拍到桌子上，猛地起身：「媽，你能不能不要這副樣子，真的很惡心！」
Advertisement
我抬頭，看著這張跟陸斯南年輕時極為相似的面孔：「那我應該怎樣？跪在你們面前，痛哭流涕地懺悔嗎？」
兒子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說出了令我不可置信的一句話：「難道不應該嗎？」
這一刻，我的心情很復雜，悲傷、痛苦、不敢相信。
但也隻是瞪大雙眼看著他，語言的無力感在這一刻我體會得明明白白。
我這一輩子，見過兒子無數次走遠的背影。
小時候剛學會走路，我看著他顫顫巍巍地站起來，然後朝著另一方向走去。
長大點就是上學，他背著書包一蹦一跳地走進校門，走到一半還會給我揮揮手，讓我回家吧。
後來他大學，我親自送他離開，那時候他還會回頭擁抱我一下。
可後來，他留給我的隻有一個又一個冷冰冷的背影。
眼眶突然變得幹澀，我壓抑住了想要流淚的衝動，隻是看著。
我明白人都是會變的，小時候我抱著他，指著電視上的陸斯南，告訴他那是爸爸。
那種親昵的場景，我想應該再也不會有了。
現在他長大了，出門在外別人知道他有一個影帝爸爸或許會給他帶來便利。
但我這個家庭主婦的媽媽，卻再也沒辦法像小時候一樣為他遮風擋雨了。
晚上我回家的時候，意外地發現陸斯南也在。
聽見我回來了，他轉頭看向我，目光中夾雜著委屈：「詩儀，我過敏了。」
陸斯南花椒過敏，所以我每次做飯的時候從來不放花椒，這就導致這麼多年了他從來沒有因為錯食花椒發生過敏。
但外面的菜可就不一定了。
為了調味一定會放花椒，而陸斯南又粗心，對自己過敏的事情還沒我上心。
我走近看，他臉上帶了紅疹，確實是過敏的症狀。
我嘆了口氣，認命地從櫃子裡拿出過敏藥，放到桌子上。
因為陸斯南有過敏情況，所以這麼多年櫃子裡從來沒斷過過敏藥。
之後我轉身就走，卻被陸斯南拉住了手腕：「詩儀對不起，我應該事先告訴你，但請你相信，我跟那個女生真的不是你想象的那種關系。」
「我其實……還是愛你的。」
最後的這幾個字聲音很小，小到我幾乎沒有聽見。
我深吸一口氣，看著這個已經滿頭白發的男人：「我們離婚吧，好聚好散。」
他猛地抬頭，似是不敢相信。
4
和陸斯南說白之後，第二天我直接睡到中午十二點，連心情都好了不少。
我和陸斯南是在高中時候認識的，我們是一個班，更是同桌。
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淪陷了，但那時候他喜歡江薇薇。
所有人都在傳江薇薇和陸斯南是青梅竹馬，感情深厚，以後是要結婚的。
於是我把對陸斯南的感情默默放到心底，直到高二那年江薇薇去世，陸斯南變得一蹶不振，學習成績更是從第一名變成倒數。
於是我開始關心他，安慰他。
告訴他：「江薇薇救你肯定不想見到你現在這樣，哪怕是為了江薇薇你也要好好活著。」
那一天他衝我發了好大的火，但從此之後卻真的好了起來。
他告訴我因為我的話他才有今天，也願意跟我嘗試著在一起。
那時候他把他和江薇薇的一切全都告訴了我，說從此之後會一心一意待我一人。
一眨眼，就到了今天，四十多年都過去了。
那時候他還是娛樂圈小透明，隻要是有機會，他就去見導演，跟導演喝酒應酬，哪怕到了最後導演根本沒記住他。
他告訴我，那是他的夢想，他想要完成。
於是我放棄了勸他找一份工作的想法，自己身兼三職，白天拼命賺錢，晚上還要照顧家。
隻要是他想，我哪怕拼命也要成全。
從那時候起，我就承擔了一切家務，包括給他做飯。
哪怕我工作到很晚，也永遠會以照顧好他為先。
後來在他自己的努力下，慢慢有了名氣，也有導演來找他拍電視劇，我們的日子也好了起來。
我以為我們這一生也會像尋常夫妻一樣苦盡甘來，卻沒想到在陸斯南七十歲，我六十七歲的這一年，美夢崩塌。
我大學學的舞蹈，後來因為陸斯南當了全職太太。
我這一生對得起所有人，隻是對不起自己，沒能完成年輕時自己的心願。
我從那個房子裡搬走，將離婚協議書也給了陸斯南。
一張薄薄的紙，陸斯南卻用了很大力氣攥住：「再等等好嗎？」
我想這反正以後應該也不會再回來了，於是順著他的話坐到了沙發上，閉上眼睛，任由他打量。
沒過多久，兒子來了，一進來就是劈頭蓋臉地一頓指責。
我左耳進右耳出，無非還是那些話，無非還是說我我肆意妄為，思想齷齪。
原來陸斯南讓我等著就是為了這一頓臭罵。
兒子無視陸斯南的眼神，繼續指著我的鼻子說教，我推開他拿上我的行李，就像那天陸斯南一樣，頭也不回地摔門而出。
在我六十七歲的這一年，不用看著時間給陸斯南做飯。
我突然就多出了大把的空餘時間。
樓下突然響起了一陣音樂，我順著窗戶往下看去，很多老頭老太太正在跳廣場舞。
我心底的某一根弦被觸及了，於是下樓加入他們，卻被告知我跳得很好。
他們告訴我他們是一個老年舞團，過兩天要去北京參加比賽，甚至邀請我加入他們。
我滿心歡喜地同意了邀請，一回顧之前跳舞的感覺，一邊跟著舞團在北京遊玩，到了時間就去參加比賽。
我發現沒有了陸斯南和兒子他們一家，我的生活竟然也可以過得多姿多彩，更是沒想到我臨時的訓練也能幫助他們獲得第一名。
我編輯了一條文案，配上圖片，發布了這麼多年的第一條朋友圈。
之前因為陸斯南，我微信裡加了很多人，一時之間紛紛給我評論誇獎，陸斯南甚至給我發消息，祝賀我獲得第一。
但我記得我明明是屏蔽了他的。
或許陸斯南覺得自己有了機會，之後陸陸續續給我發了很多消息，都是在說自己錯了，很愛我之類的。
但這麼多年，我從他的身上，真的沒有體會到很愛我的感覺。
我再次掛斷了陸斯南打來的電話，內心除了拿到第一名的喜悅，沒有任何感覺。
跟著舞團在北京遊玩了幾天，之後回程的時候見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5
回來之後，我第一次見到了這個他們口中天真純潔的女人，葉嬌嬌。
我記得前兩天陸斯南還跟我說，有一個電影的導演來找他，希望他能出席那個電影的首映禮，為電影增加一點人氣。
那個電影的首映禮在北京，跟著舞團我去看了，沒有見到陸斯南。
所以陸斯南推掉活動，葉嬌嬌生氣了，這才找到我的？
看著葉嬌嬌，我直觀地感受到了三十多女人的生機與活力。
她穿著一身純白色的裙子，配了一個同款白色發箍，頭發梳成麻花辮，看起來確實跟S去的江薇薇很像。
而六十七歲的我，皮膚松垮，眼神黯淡，跟她比起來實在是輸得徹底。
有些人、有些事會永遠藏在心裡抹不掉忘不了。
江薇薇對陸斯南的影響太大了，大到即使是我把他拉出黑暗，我也比不上江薇薇的一根手指。
所以他寧願找來一個像她的女生，將自己心裡的愧疚在葉嬌嬌身上存放起來。
「您是顧詩儀嗎？按我們的年齡差的話，我應該叫你奶奶？」
就像是兒子對她的評價，葉嬌嬌臉上的笑容明媚，很難讓人對她討厭。
「聽陸叔說，您因為我跟他鬧了矛盾？」
我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被葉嬌嬌的稱呼吸引：「你叫我奶奶，但是叫陸斯南陸叔，是不是差了輩分，還是說你以為陸斯南是我兒子？」
葉嬌嬌臉上帶上了一絲慌張，語氣還是柔柔弱弱的：「不是啦，隻是陸叔長得很帥氣，讓人沒有辦法叫他爺爺，但是奶奶您就不一樣了……」
她話沒說完，但我聽得明白。
我剛嫁給陸斯南的時候，一直打工賺錢。
之後長時間操勞家務，確實沒有陸斯南這個影帝保養得這麼好。
「奶奶，您能不能告訴我，陸叔到底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呀，隻要是我想要的，他都會給我買，甚至還毫無保留地對我好。」
「陸叔給我買了一套房，我很感謝他，因為他，我感受到了家的味道。」
聽著這番天真的發言，我很想笑，也笑了。
確實天真，確實純潔，也隻有她會因為一套房子就感動得痛哭流涕吧。
我學著葉嬌嬌的樣子，也笑得溫柔：「你來找我就隻是想給我講陸斯南對你的好，想問我這個問題？」
她點頭又搖頭：「因為陸叔對我太好了，我有點愧疚，但是奶奶你別誤會啊，我沒有想破壞你跟陸叔之間的感情。」
我了然地點頭：「或許是因為陸斯南想讓你當小三吧，畢竟你這長相確實夠格。」
「不怕告訴你，我已經打算跟陸斯南離婚了，這個糟老頭子，你要是想要，奶奶我讓給你，你說呢？乖孫女。」
我招來服務員，給葉嬌嬌買了一杯冰激凌：「陸斯南給你買房子，你想要什麼就給你買什麼，那你現在買得起這杯冰激凌嗎？」
「買不起沒關系，奶奶我給你買，臨走之前，我先祝你們這對叔侄戀長長久久，就是不知道陸斯南還能陪你幾年了。」
我拿起座位上的包就要走。
我了解陸斯南，他這個人看起來大方，其實摳搜至極，既然他給葉嬌嬌買了想要的東西，那屬於助理的工資，肯定是不發的。
那這跟房貸有什麼區別呢？
唯一的區別是房貸最起碼知道自己要還幾年，但這個就隻能幹到陸斯南S掉了。
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會不會因此多一個希望陸斯南去S的人。
我回到家的時候，發現家門口站著一個熟悉的人。
陸斯南看見我，走到我的身邊，語氣懇求：「詩儀，求你回來吧，沒有你我有點生活不下去了。」
我仔細看著這張我深愛的臉，發現上面還有幾顆明顯的紅疹，想來我走之後，他又過敏了幾次。
我轉身就走，沒有絲毫留戀：「離婚協議書，你籤字了嗎？」
他雙眼一片猩紅，直直地後退了兩步，聲音顫抖：「詩儀，到底要我解釋多少遍，我真的跟葉嬌嬌沒有任何關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