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緒本來就低落,這會兒見他這副要S不活的樣子,更是糟心。
我擰眉看他,不耐煩道:「你到底想表達什麼?」
他眼神稍黯,苦澀的笑意不達眼底。
「我現在把你經歷過的那些痛苦全部體驗一遍,你會不會覺得痛快些?
「我知道你這次很難原諒我,但倘若我付出很大的代價洗心革面呢?」
我靜靜地和他對視。
在他眼底浮現出期許的神情後,字字清晰地開口:
「楚鬱,這世上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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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前這樣等你,你覺得我在控制你。
「而現在,你這樣等我,我隻覺得你在綁架我。
「我痛苦了兩遍,你告訴我,哪來的痛快?」
楚鬱悽然地閉上了眼睛,流出兩行清淚。
他顫聲:「難道真的就沒有挽回的餘地了嗎?我們以前真的很相愛啊……
「你就那麼喜歡那個許江樹嗎?你和他更不可能啊!」
我正煩這事呢。
他還偏往槍口上撞!
「還輪不到你這顆爛白菜來說他!
「別哭了,怪醜陋的。
「許江樹一哭我就心疼,你一哭那眼角全是細紋,看著就倒胃口。」
11
我煩躁地離開,去了公司。
在大廳,迎面撞上正在被保安驅趕的丁心溪。
她今天化了個楚楚可憐的妝,纖瘦的身體包裹在雪白的大衣裡像一朵小白花。
格外能激發男人的保護欲。
她雙手合十,苦苦哀求保安讓她把便當送進去,她保證馬上就出來。
保安隱隱猶豫動容。
在看見我後一時心虛,直接把人推倒在地。
然後恭恭敬敬地叫了我一聲「顧董」。
丁心溪轉過臉看到我後,臉上哀求的表情立刻散去,浮現出濃濃的恨意。
她瞪著我從地上爬起來,怨恨的表情在那張臉上顯得格外割裂。
「顧秋池,你現在滿意了?開心了?
「犧牲自己的親骨肉來爭寵,你真的是個狠人啊!」
我嘲諷地笑了。
「難怪你年紀輕輕卻能那麼無下限地勾引有婦之夫,還以此為榮呢?原來你電視劇和現實分不清啊?你把楚鬱當皇帝,把自己當寵妃了是嗎?
「醒醒吧,封建社會早就亡了,你所謂的皇帝給你的『賞銀』都是我們夫妻的共有財產。
「那天你給我發床照的時候我跟你說過的吧?我留存了證據,還會告你,讓你一分一毫全部吐出來!」
丁心溪面色一白,身子搖搖欲墜。
她倉皇解釋:「那不是床照,那是我趁他睡著後瞎拍著玩的!」
我淡笑:「你覺得法官會相信嗎?」
丁心溪被嚇哭了。
拎著袋子的兩隻手不安地攪在一起。
我掃了眼她手裡的便當盒,笑容更深。
「有時間在這兒給楚鬱送便當,還不如回去賣盒飯。一百來萬的債,按一盒四塊錢的利潤算,隻需要做二十五萬盒,你加油。」
「顧秋池!」
「怎麼?」
「得饒人處且饒人。」
「你是在跟我求饒嗎?但你這語氣可不像求饒的語氣啊。」
丁心溪不語。
「行啊,我也不是那麼不懂憐香惜玉的人。
「這樣,你就包著咱們這棟商業樓,走一步跪一步,邊跪邊扇自己耳光,罵自己是不要臉的小三,就這樣跪完一圈我就不起訴你,怎麼樣?」
丁心溪抹掉臉上的淚水,恨意十足地瞪著我。
「拉不下臉面嗎?那就回家做盒飯吧,幾個月後,我們法庭見。」
「顧秋池!」
「保安,把她給我轟遠點。」
「顧秋池!你給我等著!我不會放過你的!」
12
一晃十幾天過去了。
我沒等來許江樹的消息,倒是等來了那個慈善項目提前終止合作的消息。
許氏集團賠了好幾百萬的違約金給我。
許向松是鐵了心地要守住他的兒子,不讓我們接觸。
說實話,我挺難受的。
也覺得對不起許江樹。
楚鬱說得對,我們更沒可能。
我那晚幹嘛要給他打電話啊……
情緒實在低落,我打電話約閨密出來喝酒。
她有事約不了,我更低落了。
出了公司,就那麼放空腦袋順著導航往別墅走。
一個穿著破棉服的男人突然從側邊撲到我面前。
他想來拉我的手,被我閃開。
我沉著臉,在昏黃的燈下看到一張深惡痛絕的臉。
十多年的歲月在他臉上劃出縱深的溝壑,他的頭發也變得花白,隻有那雙眼睛依舊閃爍著精光與狠厲。
我瞳孔收縮,嘴唇控制不住地顫抖。
拔腿就往後面跑。
沒兩步就被郭成業拽住大衣,他驚慌道:「阿秋,是爸爸啊!你不認識爸爸了嗎?」
怎麼會不認識?!
這個厲鬼一樣的男人,就算化成灰我都認識!
可他一個本應該在那十萬大山裡的村落老S病S的人,怎麼會出現在這喧囂的城市,還知道在這僻靜人少的地方堵我?!
我稍稍一轉腦子,便猜到了幕後真兇。
他的存在我隻告訴過楚鬱。
楚鬱不會為了報復我找來郭成業。
所以隻能是他告訴了丁心溪!
我遍體生寒,卻又怒火高漲。
我瘋狂地掙扎,扯著嗓子大喊:「你誰啊!誰是你女兒?你是精神病還是人販子?」
他愣了下,一把撩開我的劉海,渾濁的眼睛SS地盯著我的額頭。
「你的胎記呢?」
我額頭上醜陋的胎記早在我獨立後就去掉了,隱隱有些痕跡,但現在四周昏暗,郭成業老眼昏花發覺不了。
我一把將他推開,整了整身上的衣服。
「我身上沒有胎記!你誰啊?!再不走我要報警了!」
他一聽到報警兩個字便怵了,臉上賠笑道:「美女,對不起,是我認錯了。我有個女兒,是你們公司老董,我把你認成她了。」
我攥緊了拳頭,臉上扯出一抹笑。
「您說的是顧秋池吧?」
他忙點頭:「對對對!就是她!」
「她啊,早變樣了,你說的胎記,她去掉了。不僅如此,她還花了上百萬把自己整得跟大學生一樣水靈,現在又美又有錢,就連名字也改了。現在,她叫丁心溪,我們都管她叫丁董。」
郭成業臉上逐漸浮現出貪婪:「那你知道她住哪兒嗎?」
「您不知道嗎?」
郭成業擠出一個悽苦的表情。
「我含辛茹苦把那丫頭養大,誰知她飛黃騰達後,就不管我們了。如今我也是沒辦法,我家老伴得了重病,我棺材本搭進去都交不起一個零頭,我……我逼不得已才來找上她。」
我氣得攥緊的拳頭都在發抖。
他怎麼好意思如此顛倒黑白?!
我媽早S了!
為了遠離這個惡魔,背著我逃亡,獨自把我帶大後過勞而S!
我抹掉眼角的淚:「是嗎?那她簡直太不孝了!我今天一定要讓你找到她跟他討要個說法!」
我從包裡拿出了手機,給楚鬱打了電話。
他語氣驚喜:「老婆,怎麼了?什麼事?」
我冷冷地道:「丁心溪住在哪兒?」
他頓了下,聲音透著不安。
「你問這個幹嘛?」
「不要讓我重復第二遍!」
我把丁心溪的地址給了郭成業,還好心幫他攔車。
送走他後,我再也繃不住痛哭出聲。
我給許江樹打電話,一直打不通。
最後隻能默默打車回去。
開門的時候,楚鬱忙從沙發那兒迎過來。
「秋池……你……」
我狠狠地甩了他一個耳光。
他錯愕地正過臉,我又扇了一巴掌。
手心傳來刺痛感,我眼眶一熱,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
心髒像是有一柄尖銳的刀在戳刺翻攪,疼得我呼吸不穩,喉頭一片血腥的味道。
「楚鬱。
「我收回我說過不後悔愛你的話。
「我現在萬分後悔,悔得我腸子都要青了!」
楚鬱眼眶發紅地看我。
「怎麼了?秋池,發生什麼事了?」
他想抱我,被我一把推開。
頹然地跌到地上。
「楚鬱,我問你,我最害怕的是什麼?」
他嘴唇顫抖,皺著眉試探地開口:「蛇。
「鬼……」
良久,他像是想到了什麼。
蒼白薄唇顫抖幾瞬,眼睛蓄滿淚水,順著臉頰無聲滑落。
「郭成業。」
我深吸了一口氣,提高音量。
「你把我的噩夢告訴了丁心溪,你把能傷我毀我的刀遞給了她!
「為什麼偏偏是她?!
「為什麼偏偏是她?!!」
說到最後我幾乎是尖叫起來。
渾身都在發抖,抑制不住地發抖。
「我……」
楚鬱倉皇地垂下臉,眼淚像珠子一樣掉到地板上。
「對不起,秋池……」
他坐在地板上,哭聲有些無助。
「我……秋池……
「你打我吧?你打我好嗎?!我該S!我該S!!!
「我一頭撞S贖罪好嗎?你別難過了……
「你哭得我好心疼,秋池……」
我抬腳上樓,楚鬱一路追到我房間門口。
我轟然關上門,反鎖。
撲到床上陷入悲傷的泥淖。
楚鬱在門外一遍遍地叫著我的名字,我難過得連個「滾」字都吼不出來。
13
第二天,我收拾了東西,準備搬去閨密家裡住。
提著行李箱下樓的時候,楚鬱就守在樓梯口。
他身上的衣服皺皺巴巴,整個人寫滿了頹然。
臉色蒼白如紙,眼下青黑,那雙眼睛像是透支了生命一樣空洞、幽深。
他沉默地盯著我,直到我錯開他的時候,才低聲開口:
「秋池,對不起。」
我錯開他,徑直往外走。
他好像又說了句什麼,聲音很低。
除了「噩夢」「原諒」這兩個詞語, 其餘的我沒聽清。
我沒想到,那會是我見到他的最後一面。
再見面, 是在停屍房。
房間一共兩具屍體。
左邊是楚鬱,右邊是郭成業。
我生命中羈絆最深的兩個男人, 現在都躺在這裡了……
耳鳴。
從左邊的太陽穴,一直貫穿到右邊的太陽穴。
像把鋸子一樣, 拉扯剐蹭著腦子裡的每一根神經。
我描述不上此時的心情。
隻覺得胸口堵得慌。
沒有輕松暢快, 隻有痛苦和害怕。
切入靈魂的痛苦和害怕。
我感覺靈魂在尖叫。
我張嘴, 想要尖叫。
但喉嚨裡發不出任何聲音,連正常呼吸都很難做到。
我癱軟在地上。
頭頂的白燈晃來晃去,刺激得我眼淚奔湧。
有人從後面摟著我站起來, 一雙寬大的手掌蓋住了我的眼睛。
他貼著我的耳朵,呢喃地哄著。
「別怕, 都是夢,都是夢……
「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把眼睛閉上,睡一會兒,醒來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我轉過身,把臉埋進許江樹的胸口, 整個人抖得停不下來。
他抱著我往外走,自責地開口:「對不起, 我來晚了。」
14
楚鬱是個孤兒, 所以他的葬禮隻有伶仃的幾個人。
走完所有儀式後, 伶仃的幾個人一個接一個離開。
隻有丁心溪留了下來。
她哭得眼睛鼻子泛紅, 還在咒罵是我害S了楚鬱。
我平靜地走到她面前, 再也忍不住地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她抬眼不可思議地看我。
我又扇了一巴掌打了個對稱。
她憤怒地舉手, 想要打回來,卻被一隻手攔住。
是許江樹。
她的目光在我們兩人身上流連,最後恨得咬牙切齒。
我靜靜地看著她。
「你是不是忘了郭成業是誰引過來的了?」
丁心溪愣了下, 隨即大聲道:「你沒有證據!」
「我確實沒有證據, 但我有你其他案子的證據。楚鬱S後,他的手機銀行卡全部落在我手裡,那裡面的消息,轉賬記錄, 銀行流水全是證據。」
丁心溪咧開嘴角笑了。
「顧秋池, 你知道我今天為什麼要來這兒嗎?
「因為,我懷了楚鬱的孩子。
「你不僅不能讓我吐出這些錢, 還要讓出一部分遺產給我。哦不,是給我肚子裡的孩子。」
我渾身一僵。
耳邊傳來一陣嗤笑。
「那請問丁小姐,你如何證明你肚子裡懷的是那個男人的孩子?」
丁心溪輕蔑地看著許江樹。
「做個 DNA 鑑定不就行了?」
許江樹低低地笑出聲, 指著楚鬱的墓碑開口:
「他是個孤兒你知道吧?現在還被燒成一堆灰了, 你要拿誰的 DNA 做鑑定?」
丁心溪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嘴唇也在哆嗦。
「蠢貨。」
許江樹唾罵了一句,攬著我的肩膀離開。
丁心溪歇斯底裡的尖叫聲被車窗攔在外面,我倒在副駕駛座上被空調吹得眼皮發沉。
但是一閉眼, 就是兩條惡靈交織的噩夢。
楚鬱根本就沒有帶走我的噩夢。
他和郭成業成為了我新的噩夢。
許江樹幫我系好安全帶後問了句:「想吃什麼?我帶你去吃。」
「火鍋。」
他怔了怔, 說好。
關上門繞到駕駛座上,我瞥見他微紅的眼眶。
「你幹嘛啊?」
「沒什麼。」
汽車引擎發動,碾過冰雪消融的路面。
窗外冷白的天邊, 隱隱透出些橙黃的色彩。
轉過一道大彎時,我迷迷糊糊聽見許江樹的自言自語。
他說:「秋池,你一定會幸福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