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等了一個月,可惜等來的不是公明修出獄的消息。微
而是公明修秋後問斬的消息。信
我甚至沒敢把這個消息告訴宋鶯鶯。搜
綠腰和我都在努力瞞著這個消息。胡
宋鶯鶯自從那夜後,身體就愈加不好。巴
她總是面色蒼白地問我:
「他出來了嗎?」士
我總是告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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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了,刑部審批需要時間,尤其是狀元,必須好好處理。」
宋鶯鶯靠著床頭,盯著那本客人留下的書發呆。
她突然念道:
「朝聞道,夕S可矣。」
那還是很久之前一位恩客夜裡走得急,忘帶了。
當時宋鶯鶯好奇,拿起書翻了半天。
可惜她不識字,隻好夜裡點著燭火問我。
她指著其中一句最短的。
「這是什麼意思?」
我看到這句課文裡耳熟能詳的話,沒想到這個朝代也有人具備這樣的覺悟。
我解釋道:「懂得仁義的道理,就用一生去奉行,甚至為了捍衛,甘願奉獻出生命。
「算是一種犧牲奉獻精神吧。」
希望我記得沒錯。
宋鶯鶯了解意思後,嘲笑道:
「天下還有這樣的蠢材?」
有呢。
她的心上人,就是這樣的蠢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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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幾個月,我和綠腰聯合騙宋鶯鶯。
「公明修大人已經出獄了,奉命去修築淮河堤壩。」
我調侃道:「那可是個肥差呢。
「等他回來就有錢來贖姐姐了。」
宋鶯鶯笑著搖了搖頭。
「他這樣的人,是不會從中牟利的。
「說不準我還得在這兒待上一輩子。」
我陪著笑,心裡卻悽涼無比。
因為再過一個月,公明修就要被問斬了。
這日,我照常給宋鶯鶯燒水打水。
在我們的謊言下,她終於放松了情緒,可以洗個舒服的澡。
我守在門外,聽見宋鶯鶯突然叫了我一聲。
「木娘!」
我立馬衝進去。
可剛開門,宋鶯鶯就讓我出去。
我擔憂道:
「怎麼了?」
過了一會兒,宋鶯鶯的語氣一如既往。
「沒什麼,就是看看你這S丫頭有沒有守在門口。
「別守一半跑去偷懶了。」
我這才放下心來。
安慰道:「放心吧姐姐,我就在這兒,哪兒也不去。」
等我進去,宋鶯鶯已經自己穿戴好了衣服。
往常都是我伺候她穿戴。
「怎麼了?」
宋鶯鶯笑了笑:「我總得適應沒有你的情況吧。
「等我和他成婚,我哪能把你拴在身邊。
「到時候就讓他給你也找個如意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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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面色一僵,轉而笑道:
「不用適應,我不會離開你的。
「我會一直陪著你。」
宋鶯鶯倒是出乎意料地敲了敲我的腦袋。
「哪有可以一直陪著你的人。」
她沉默了一下,突然提到了綠芝。
「就像綠芝一樣,說走就走。」
我心情變得沉重,但仍是笑著。
「我說的是我陪著你,又不是你陪著我。
「等你成婚了可能拋棄我,但我絕對不會拋下你。」
宋鶯鶯卻轉變了話題,突然問道:
「公明修在哪裡任職來著?」
我立馬回道:
「淮都,淮都那裡。」
宋鶯鶯點了點頭,繼續問道:
「你認識那裡嗎?」
我搖了搖頭。
她拍了拍我,躺回了床上。
我收拾好屋子就立刻出去了。
這種情況下,我不敢面對她。
可是,我得找借口,在公明修處斬的那天去見他一面。
聽綠腰說,家眷是可以在犯人S去為他送上一頓斷頭飯。
等到了夜裡,我正想著怎麼開口。
宋鶯鶯卻先我一步說道:
「木娘,你後日幫我去集市上買些胭脂水粉吧。
「等他修完堤壩回來,我桌上的胭脂就會用完了。」
我一口答應。
後日,正是公明修處斬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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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我一整天都沒見到宋鶯鶯。
我以為她知道了消息,擔心得不得了。
臨到傍晚,宋鶯鶯回來了。
我知道她肯定偷偷溜出去了,畢竟小門的門外跟她也熟。
「姐姐你怎麼不打一聲招呼就出去了。」
我一邊笑著說,一邊打量著宋鶯鶯的神情。
見她沒什麼大喜大悲,這才繼續開口。
「有什麼要買的,你就託我明天一起買好了。」
宋鶯鶯卻拉著我,來到了房裡。
她從袖口掏出一張黃皮紙,塞給我。
「你拿著,這是我在外面託賣餛飩的小二畫的路線圖。
「他老家是淮都,認得去淮都的路線。」
我心裡一驚。
莫不是她想去淮都找公明修?
宋鶯鶯摸了摸我的臉。
「木娘,我實在是太想他了,你替我去淮都看看他可好?
「你就跟在他身邊,幫我照顧他。
「我聽說修築堤壩很辛苦,勞心勞力的官員更是連飯也吃不上,得日夜守在那裡監工。」
我感覺喉嚨裡泛上一股腥甜。
可我什麼都不能說。
「我走了你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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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鶯鶯愣了一秒,然後笑道:
「我在這裡等你們回來呀。」
我裝作生氣。
「我不去。
「我是你的丫鬟,可不是他的丫鬟。」
宋鶯鶯連忙抓著我的手,解釋道:
「你明白的,我從不拿你當丫鬟。
「你若去了淮都,隻會比跟著我好。」
說罷,她竟然跪下求我。
「就當我求你了,這是我唯一的心願。」
我心裡頓覺不妙,連忙扶起她。
「姐姐,你這是怎麼了?」
宋鶯鶯笑了笑。
「我都跪下求你了,你還不同意。」
我隻好答應,剩下的事,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後面我再問,宋鶯鶯卻不答了。
我明白她肯定有顧慮。
覺得自己伺候了太子,日後沒有臉再跟著公明修一起。
熄了蠟燭後,我剛想勸她公明修是個極好的君子,不會對她有其他的看法。
可突然想到公明修明天就會被斬首。
隻好違心說道:
「姐姐,若那個勞什麼子的公明修敢看不上你,那你就跟我一輩子一起過。
「我天天伺候你。」
良久,宋鶯鶯才道:
「他不是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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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了第二天,宋鶯鶯催著我去買胭脂水粉。
我剛好也想快去見公明修最後一面。
如果他能給宋鶯鶯留下一些話勸導,那是最好。
待我買來飯菜,來到刑場。
人群早就烏壓壓地圍著中央的公明修。
我大著膽子衝上前去。
「大人,大人,我是公明修的……」
大理寺判官先問我:
「你是他的妻子?」
我搖頭否認。
「我是他嫡親的妹妹,今日就是來送哥哥最後一程。」
判官也不是無情至極的人,他似乎也對這個曾經一鳴驚人的狀元心生憐憫。
擺了擺手:「去吧。
「我隻給你們一刻鍾的時間,待到午時三刻,你若不離開,就隨他一起斬首。」
我連連道謝。
一路小跑,總算是來到了公明修面前。
他滿身傷痕,血跡斑駁。
恐怕就算沒有斬頭的酷刑,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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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我來了,公明修扯出一絲微笑。
「姑娘,鶯鶯姑娘一切可好?」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出於對將S之人的勸慰,我終是說道:
「一切都好。」
公明修這才放心了些許。
他悄聲說道:
「公某一生,隻為仁義禮信,辜負了鶯鶯姑娘。
「若有來生,必將結草攜環相報。」
我對他是又敬又恨。
我敬這樣的人,又恨他不能為鶯鶯姐做些事情。
我拿出飯碗準備給他喂些飯菜。
公明修卻拒絕了。
「時間緊迫,公某有許多話希望姑娘代為轉達。」
我隻好仔細聽。
我想這些話是宋鶯鶯會珍藏一生的,我一句也不能漏。
公明修用盡最後的力氣開口。
「鶯鶯姑娘,公某能在此生遇見你,便是最大的幸事,可惜此生未能相守,隻盼你能好好活下去。
「你雖罹難春風樓,但比世間所有人都要至純至善,希望你不要對自身有厭棄的想法,帶著我對你的祝福,好好地活下去。」
未待他說完,劊子手已經開始趕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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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明修笑了笑。
「臨了話很多,結果說出來卻隻有這些,多謝你了,以後鶯鶯便託你照顧了。」
我竟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最後下臺前,我回頭說道:
「朝聞道,夕S可矣。
「鶯鶯姐姐說你是這樣的人,她欣賞你,與你是一樣的心。
「她也從未後悔過。」
公明修兀自念道:
「朝聞道,夕S可矣。」
隨著行刑的刀落下,鮮血濺到了我的裙邊。
我卻不敢回頭。
離開刑場後,我用泥土擦了半天裙角,才掩蓋了那些血漬。
又去買了宋鶯鶯最喜歡用的胭脂水粉。
等到日落西山時,才回去。
可等我回到房裡的時候,卻不見宋鶯鶯。
她的東西還在,可人卻不在了。
我無意間抬頭,房梁上竟掛著半截紅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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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裡抱著的胭脂水粉全部撒在了地上。
我朝門外跑去。
大聲喊道:「宋鶯鶯!你在哪兒?」
綠腰出門拉住了我。
「跟我來。」
我瞧見她眼圈泛紅,我心底一片冰冷。
「你為什麼哭?」
綠腰扯著我,一路不言。
等進了房內,綠腰才遞給我一封書信。
「這是我代筆的。」
我沒有接。
「我不想看,你告訴我宋鶯鶯她在哪裡?」
綠腰強行把信塞到我懷裡。
「她S了,你走了之後她便來找我寫遺書。」
悲痛至極我竟流不出淚。
我木著臉,這回真是木頭了。
我雙目無神地看向綠腰:「你為何不攔著她?」
綠腰背過身,不願再看我。
「因為攔不攔,她都活不了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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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抓住綠腰的衣袖:「你什麼意思?」
再回過頭,綠腰又是滿臉淚水。
她哽咽著開口:
「鶯鶯她,患了花柳病,還是最嚴重的那種。
「若是被老鸨發現了,你以為她還有活頭嗎?
「左不過就跟綠芝一樣,被送到那裡去。」
我轟然摔倒在地,可我卻絲毫不覺得痛。
我又抬頭說道:
「花柳病可以治,她沒必要S。」
綠腰諷刺地笑了笑。
「就算她是花魁,也治不了。
「因為本朝就沒有治花柳病的藥方,女子得了這種病就隻能爛S。」
怎麼可能?
「簡直荒謬至極……」
綠腰哭著笑,笑了又哭。
「是啊,荒謬至極。
「鶯鶯她,不想和綠芝一樣,她也不想被心愛的人知道她得了這種病。
「她隻想把你安頓好,再一個人走。」
我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可是我騙了她,公明修S了,S人哪會知道她得病了。」
綠腰抓住我的手。
「你別埋怨自己,若是鶯鶯知道了公明修S了,也不會獨活。
「現在他們同一天離開,未嘗不算殊途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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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狠狠地啐了一口。
「這算哪門子的殊途同歸。」
我越來越覺得這個世界荒謬。
公明修,宋鶯鶯,他們再好不過。
綠芝,她還那麼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