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黑白無常什麼時候來割我的魂魄,按照話本子裡寫的那些故事,我應該是不能在人間逗留太久的。這有限的時間,我不想用來面對黎皎皎,我想最後再陪陪陸郎。
可惜,當陸郎距離黎皎皎二十米遠的時候,我被神秘力量拉回了黎皎皎身邊。
看來,我隻能在黎皎皎身邊方圓二十米的距離飄蕩。
這讓我有些難過。
我隻好跟著黎皎皎,看著她把全身的力量都放在了錦心身上,由錦心半扶半拖把她帶回了我和陸郎的寢房。
「恭喜女娘,你已經過了第一關。」
錦心說著,幫黎皎皎脫掉裙子,解開腿上的紗布,然後重新幫她包扎已經異位的骨頭。
黎皎皎疼得嗷嗷叫,錦心拿了一塊毛巾給她咬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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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痛嗎?我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心想,這就受不了了?這才剛開始呢。
4
四個時辰後,陸聞州回來了。
黎皎皎已經緩過來不少,竟能拖著那條斷腿起床陪陸郎用膳。
晚膳照例有甲魚湯。
我們自從搬出黎府之後,陸郎身上就算再沒有錢,也要去菜場買一隻甲魚回來燉湯給我補身子。
他說我太瘦了,這麼瘦若是有孕,我會非常辛苦,因此需要多補補。
黎皎皎早從錦心那裡知道了我飯前先喝一小碗甲魚湯的習慣。
她理所當然地伸手去端盛了甲魚湯的白瓷碗。
陸郎卻眉頭一皺,忽然發怒,將那碗湯打翻在地。
黎皎皎被嚇了一跳,恐懼地看向陸郎。
陸郎卻轉身叫來管家發起了脾氣。
「是誰讓你們做甲魚湯的?
「不是跟你們說了夫人有孕了?
「你們是不是想謀害本官的子嗣!」
我震驚地飄了過去。
我怎麼不知道我有孕了?
管家卻已經下跪磕頭認錯。
「我今天早上就通知了廚房,夫人有了身孕,料理膳食要注意忌諱,誰知她們竟忘了。我這就把甲魚湯撤下去,以後廚房做什麼吃食,老苟我一定盯緊了,絕不讓夫人肚子裡的少爺有半點兒閃失!」
他匆忙帶人上前收拾。
黎皎皎顧不得手背被甲魚湯燙疼,驚惶地呆在原地。
她也沒想到我居然「懷孕」了。
陸郎已經冷靜下來,柔聲安撫她:「怎麼了?剛剛嚇到你和肚子裡的寶寶了嗎?我剛剛就是太緊張了,我保證,以後一定不亂發火了。」
等用完晚膳,陸郎對黎皎皎提出分房睡。
「你現在有孕在身,我怕晚上我衝動了,傷到孩子,我去書房湊合,等你肚子裡的胎坐穩了,我們再同房,你看可好?」
黎皎皎當然說好。
她沒有說不好的理由。
書房距離寢房隻有十幾米的距離,我剛好可以掛在書房的窗棂上,看著陸郎的眉眼。
我剛在窗棂上掛好,就看到陸郎哭了。
他從未哭過,過去的日子那麼苦,他從來都不哭的。
如今,他將頭埋在我給他做的新衫裡,抑制不住地痛哭。
我想,他應該是已經知道我的S訊了。
甚至,他可能已經找到了我的屍骨。
我看著他不斷聳動的肩頭,好想過去抱抱他,和他一起哭。
可是我過不去,我也哭不出來。
第二天一早,陸郎照例去上朝,他剛走,黎皎皎就讓錦心將阿娘請了來。
「阿娘,怎麼辦?黎昭昭那個賤人,她竟然已經有了身孕。我肚子裡什麼也沒有,陸聞州隻要讓人給我請脈,我就會露餡!」
她慌張不安了一晚上,現在看到阿娘,終於發泄出來。
「她果然跟咱們不是一條心,這麼大的事,竟然瞞著我們一點都不透露!」
阿娘沉吟半晌,終於開口:「她肚子裡的孩子月份應該還很小,你隻要拖著一兩個月不讓他給你請大夫,就還有機會補上。」
黎皎皎吃驚:「怎麼補?這府裡除了錦心,可全都是他的親信!」
「明日開始,我就假裝承受不住喪女之痛,病倒在床,然後安排人每日接你回來侍疾,多來幾次,總能補上。」
阿娘認真籌謀。
「那得找和他眉眼相似的人補,不然將來孩子生出來不像他,他怕是要起疑心。」黎皎皎咬牙說道。
「顧不得了。」
阿娘搖搖頭:「這種事怎可交給別人?隻有家裡籤了S契的幾名家奴可靠。」
那幾名家奴既低賤,又醜陋,黎皎皎臉色鐵青。
「阿娘,收手吧,為了一個狀元夫人的位置,把自己和自己最疼愛的女兒變得這麼低賤不值得。去向陸郎承認錯誤,他興許能留你們一條命。」我飄到她身邊說。
可惜,阿娘聽不見。
我活著的時候,她就不曾認真聽過我說話,更何況我現在S了。
她從來隻會為她的皎皎籌謀。
5
陸郎突然變得忙碌起來,很少回家。
黎皎皎為此感到慶幸。
陸郎不在家,她才能安心養她那條斷腿,才能安心去懷孕。
黎皎皎從小嬌寵著長大,連周大少爺和丫鬟調笑了,她都要鬧一番,如今為了懷孕,伏在那幾個髒醜的家奴身下,真的是極大的屈辱。
一個月後,她診斷出了身孕。
阿娘輕輕拍了拍她的手,眼睛有些湿潤:「我的兒,你終於熬過來了!」
當晚,陸郎忙完了外面的事,回府讓下人們把酒菜擺到水榭,要和黎皎皎一起共飲。
黎皎皎肚子裡有了孩子,人也有了底氣,不再似之前那般畏懼陸聞州的親近。
桌上再次擺上了甲魚湯,這次陸聞州竟然沒有生氣,他親自給黎皎皎盛了一碗。
「喝吧。」
黎皎皎詫異地看向陸郎帶著笑意的眉眼。
「怎麼了?」
陸郎笑著說:「這裡隻有你我二人,不用裝了,想喝就喝吧。」
「你這話什麼意思,我們的孩子……」
黎皎皎喉頭幹澀地開口。
陸郎樂道:「咱們哪有孩子啊,不是你說擔心嶽母會因為你阿姐的事情傷心過度,所以想懷個孩子轉移她的注意力嗎!孩子這東西,又不是說有就有的,我隻好陪著你演一演。放心,現在沒人會來水榭,你不用拘著了,想吃什麼,喝什麼,都可以暢意著來。」
他……真損啊!
第二天黎皎皎就回了娘家崩潰大哭。
「你說他是不是故意的啊?我費了好大的勁懷上的孩子。」
阿娘安撫她:「他看起來不是故意的,要怪,就怪昭昭,若不是她想欺瞞我,你也不必受這樣的罪了。」
「現在怎麼辦?」黎皎皎在咒罵我一番之後詢問。
阿娘嘆息一聲道:「吃一劑藥,流了吧。」
她們是心狠的,連我這個大活人都能S,更別說是一個還未成型的野種。
一劑墮胎藥下去,黎皎皎又開始養病。
經過這麼一折騰,黎皎皎的身體徹底垮了,連多走一段路,中途都要停下來歇息。
她付出了這麼大的代價,隻希望狀元郎能疼愛她。
聽說陸聞州在書房處理文書,她讓廚房做了小點心,自己親自送過去。
她穿了一身藕色的衣裳,眼尾用淡色胭脂暈染了一下,整個人看起來楚楚可憐,很讓人憐惜。
到了書房,卻見陸聞州正在畫畫。
畫的是我。
「怎麼想起畫像了?」黎皎皎嬌羞地想要靠在陸郎的肩頭。
陸郎卻側身讓開,拿著畫像問她:「像昭昭嗎?」
黎皎皎驚恐地看向陸郎。
陸郎神情多了幾分詭異,重復問道:「黎皎皎,你覺得我畫得像昭昭嗎?」
「你早知道?」
黎皎皎發出尖厲的質問,整個人卻驚懼地後退,癱倒在地上。
她這才意識到陸聞州這個人的恐怖。
這股子最初的害怕勁兒過去之後,她開始憤怒。
「陸聞州,如此算計一個女人,你算什麼男人?你堂堂一個狀元郎,居然用這種見不得人的手段,你真下賤!」
「我本來就是一個下賤的人,若不是昭昭願意拉我一把,我現在還在青樓做打手。我這種人,用的手段自然讓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貴人看不上眼。可為了給我這種賤人做夫人,你表現得比青樓女子還要低賤,你有什麼臉罵我?」
他說的話是實話,但太難聽了,黎皎皎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
陸郎卻變得快意,他居高臨下地看著黎皎皎,問她:「美夢破滅的滋味,不好受吧?
「我以為我考上了狀元,做了官,立了府邸,就能讓昭昭過上好日子。本來,我的美夢已經實現了,是你們,非要毀了它。
「我不好受,你們也不能好受。」
陸郎還是那張俊俏的臉,可他眉眼間全是要S人的戾氣。我沒見過這樣的陸郎,黎皎皎也沒見過,她嚇得驚懼交加,生怕下一刻就被陸郎掐S。
「我錯了,你別S我,黎昭昭已經S了,你看在我這張臉的份上,不要S我,你若是不願看到我,我立刻離開這裡,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讓你礙眼的。」
黎皎皎天真地哀求。
陸郎笑道:「離開?怎麼可能。你這輩子都離不開這裡了。」
他喚來管家,讓他送黎皎皎去柴房。
人走了之後,陸郎臉上的笑意散去,變成一種比哭還難看的表情。
「昭昭,我好想你啊。」
他對著虛空張了張手,我飄過去想擁抱他,卻又瞬間被拉回了黎皎皎身邊。
陸郎那句想我,讓我難受了整整一個晚上。
黎皎皎比我更難受,她從來沒睡過柴房。
6
熬過一夜之後,黎皎皎又冷又餓。
她好不容易盼來錦心,想讓錦心去黎府報信。
錦心目光閃爍地說道:「女娘,奴婢一大早就去了黎府,找過老夫人了。」
黎皎皎皺了皺眉,正要多問,就聽到外面院子裡傳來阿娘的聲音。
「好端端的,怎麼就病重了,到底是你照顧不上心,要我說,讓人跟我回黎府,養好了身子再給你送來。」
接著是陸郎的聲音。
「你走錯了,她不在那邊,在這邊。」
「這邊……這邊不是後廚嗎?昭昭怎麼會在這邊?」
阿娘語氣驚疑,一邊說,一邊推開了柴房的門,然後她就看到了她那躺在柴堆裡的女兒。
「陸聞州,你什麼意思!」她驚怒地大呼小叫。
「我什麼意思?她做錯了事,睡一睡柴房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嗎?昭昭在黎府的時候,你不也經常罰她睡柴房?」
陸聞州語氣淡淡地說著。
我飄到他身邊,從他的面無表情裡,看到了悲傷和瘋狂。
「那怎麼能一樣呢!」
阿娘情緒激動地說道:「現在寒冬臘月,昭昭身體本來就不好,又穿這麼單薄睡柴房……」
「當然不一樣!」
陸聞州語氣嚴厲地打斷她:「因為之前被罰的是昭昭,現在被罰的是黎皎皎,對吧?」
阿娘像是一隻被掐住了脖子的鴨子,臉上寫滿了慌張。
過了好一會兒,她說:「黎昭昭是個養不熟的畜生,她本來就比不上我的皎皎。」
「是嗎?」
陸聞州拴上柴房的門,一步一步朝阿娘逼近,臉上帶著陰冷的笑。
「那日,你們是怎麼把我的昭昭騙去S掉的?」
阿娘驚恐後退。
黎皎皎也被嚇得不行,張了張嘴想說什麼,但到底沒有張嘴。
陸聞州突然放柔了聲音,扭頭對黎皎皎說:「皎皎,謝謝你幫我把這個老女人騙來。」
阿娘對陸聞州這話信以為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