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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我問她,何苦呢?如此之急,一年的籌謀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她還年輕,天子也有意許她入朝為官。


 


她表現得依然雲淡風輕:「怎麼能算是竹籃打水呢?京城的貴女們知道了自己不止有相夫教子一條出路,近郊寡居多年的婦女有了安生立命的場所,農戶的孩子們也有了出將入相的可能,就連做皮肉生意的小姐們我也為她們找到了一條出路。」


 


她將其中一本薄冊子遞到我的手裡,眼神裡滿是傷感:「京城裡剩下的事情就要靠姐姐你了,不過沒事的時候可以多去京郊的農戶家裡走走,那裡有很多我們可能的同行者。」


 


能行嗎?


 


能行的。


 


她對事物始終是那樣的樂觀,那是一種我始終無法理解的樂觀。


 


她伸出了手,我平靜地握住。


 


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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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依然還是同志,隻不過不能同行。


 


她衝站在廊下遙遙注視著我們的太子行禮,動作之規範甚至遠超一些世家貴女。


 


禮罷,她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太子府。


 


15


 


招娣離開太子府後便沒了消息。


 


整整五年,我知道父兄在找她,因糊名被擋在廟堂之外的少爺們在她,甚至各地的藩王也在找她,她們都想讓她轟轟烈烈地消失,似乎這樣因她而起的改變就能不復存在。


 


但是她就如同人間蒸發了一般,她沒有去封地,沿途的驛站更是沒有她的消息。


 


有人上書想要因此褫奪她的封賞,天子拿出了她離京前的一份奏疏,她想在去封地前周遊天下,天子允了她的請求。


 


她是想躲,還是真的想要看看這個世界沒人知道,但大家都知道她暫時已經S不掉了。


 


所以所有人都對她以及那兩年她所做的事情都噤口不言,裝作她從來沒有來過,又或者所有人都想要把她遺忘,這樣才能忘記她所作的一切。


 


可忘得掉嗎?


 


用招娣的話來說,那是天下大勢。我也不喜這樣的人心惶惶,可改變的太多總會有人跟不上,鬧脾氣,甚至想著大鬧一場。


 


我想要細水長流,水滴總會石穿,但她用兩年攪起的滔天巨浪早已蓄勢待發!


 


科考糊名為天子選出了一批青年才俊,他們激進而富有活力,隻需要將他們安排在某些崗位上,他們便能輕易頂替以前隻屍位素餐的少爺們。


 


後宅之中女子學著招娣與我,經營不布莊、酒樓、客棧……她們的荷包越來越鼓,底氣越來越足。沒了官職的少爺們卻沒了收入,他們想要訪友,想要納妾也再不敢那合離說事。


 


她臨走前又為天子獻上了一系列整軍措施,各個手握重兵的藩鎮也因此被新式衛所所取代。大量的藩王被闲置,隻能流連於風月場所。


 


可是隨著月華樓的興起,娼女們意識到不出賣皮肉也能養家糊口,曾經燈火徹夜不息的花樓也一家又一家的關停。藩王、公子們沒了去處隻能在酒館裡喝酒,酒醉便會鬧事,然後自然是下獄。


 


每當有男人落魄,有女人發達,有男人下獄,有女人合離,都在提醒這世人,她來過,所以他們有了今天。


 


朝臣們因招娣挑起的大勢忘不了她,而太子則因為恨。


 


他恨招娣不肯低頭,高傲的離開,他恨他的母親當朝的皇後聽信流言便將招娣驅逐出京,更恨他自己當初選擇了我、選擇了權力。


 


我很想告訴他前世他與招娣曾有過一個完美的開始,男為帝,女為後。隻不過故事的結局並不完美。


 


當然,他成婚後見我也並不多,甚至晚上從未踏足我與王側妃的房中。他整日不是在處理政務便是結交新入朝的大臣,朝堂之很快他便壓過了原本與他競爭的二皇子。


 


我想到了前世史書對二人關系的評說:帝未登庸,早儷宸極,恩隆好合,後反目。


 


他們是相愛的吧,一見鍾情?日久生情?我不得而知。


 


不過我知道在感情與權力之中他們不約而同的選擇了後者。


 


16


 


天子有疾,太子監國,朝中兩派愈發的勢如水火。


 


柳家成為了新舊大臣之間的彌合劑。


 


舊臣因父親的資歷而尊重柳家


 


新臣因招娣的姓氏而認可柳家。


 


在舊臣新寵之間輾轉騰挪弄得我心力交瘁,我照著她說得走到城郊的農莊裡去尋找她口中所說的同行者。


 


我見到了同行者,也見到了更大的麻煩。


 


那些曾經在柳招娣所建的布莊幹活的婦女們建立起了一個叫做婦女兒童聯合會的組織,京城一些貴女甚至都悄悄的加入了她們。


 


她們說這是柳縣君的建議,女子應該聯合起來保護自己。


 


她們會幫助想要與丈夫合離的妻子離開丈夫。


 


她們會資助想要上學的女孩離家去招娣建起的學堂上學。


 


她們會開導想要通過S證明清白的姑娘,告訴她們女子沒了男人一樣能夠活得精彩。


 


她們有自己的商行,經營著布莊、酒樓、客棧。


 


按著招娣的建議,她們也建起了自己的私人武裝團,裡面全是女性。


 


這是柳招娣走前種下的一個種子,如今已經結出一個精致的花苞。但也是一朵亂入男人權力後花園的花。


 


我不知道是否有人注意到了這朵花。


 


我希望沒有人注意到。


 


但更大的可能是花園的主人早已注意到了這朵花,但他想看看這個花骨朵究竟能開出什麼樣的花,所以花園的花匠才沒有早早的將這朵花剪去。


 


我明白了前世的柳招娣為何偏執地想要登上至高之位,她想要在這片花園裡種滿這樣的花。


 


現在的我隻需要守住這一朵花讓她順利綻放,但我依然需要更進一步。


 


我需要一個契機。


 


這個契機很快便來了。


 


17


 


天子病重,國本不穩,太子再一次選擇了權力。


 


我成為了太子妃。


 


然後我與太子便有了孩子。


 


十月懷胎,孩子呱呱墜地。


 


是皇孫。


 


天子安心了,父親也安心了。


 


我與柳家成為了各方勢力溝通的橋梁。


 


皇後需要我來緩和她與自己兒子之間的關系,朝中新舊兩派需要我與父親彌合彼此之間的關系,廟堂與江湖甚至都需要柳家來平衡。


 


縱橫擺和之間,我也明白了她當年為何自信父兄不會阻我,料想她早已看透了父兄的虛偽,親情、友情、愛情都是他們選邊站的理由,但他們永遠隻會選擇能讓自己獲得最大利益的一方。


 


我也明白了我與她對於父兄而言的不同,她可以毫不留念的離開柳家,但我不行。


 


同樣是生下皇孫,天子欲升父親為侯爵許兄長繼承,她能因朝堂之上正打擊門閥而阻止天子繼續增加外戚的權力,但我想見日漸衰老的父親以及鬱鬱不得志的兄長便隻能柔順的謝恩。


 


我與她的選擇孰優孰劣我不得而知,但封侯的父親愈加賣力地為太子穩固朝堂的勢力,我、父親還有太子都知道朝堂上的平靜隻是表面,利益受損的舊臣們全都聚集了二皇子的身邊,隻待合適的時機爆發。


 


所有人都清楚那個合適的時機是什麼時候。


 


天子在的時候所有人都得收好小心思,然而天子不在呢?


 


18


 


天子終究沒有熬過新的一年。


 


史官還沒有動筆記錄這位在位近二十年讓人又敬又懼的皇帝,在甚至他的靈柩還未送入皇陵的時候,他的兒子便起兵謀了反。


 


反的是他另一位兒子,曾經的太子,未立的新君,我的夫君。


 


還未來得及削去兵權的藩王們凝成了有史以來最堅硬的一股繩,整軍二十萬包圍了京城。


 


五萬對二十萬。


 


京城人心惶惶,無人知曉新軍的戰力如何,各家緊閉門戶,唯恐大禍臨頭。


 


那些念著數年前風光日子的大臣們也在蠢蠢欲動,等著合適的時機放他們擁立的新君入城。


 


在人人都以為江山會就此易主時,城外傳來消息,懷化大將軍與柳招娣率軍十萬大破敵軍,眾多藩王被S,二皇子被俘。


 


柳招娣,一個被埋沒在舊時光裡七年的名字。一個很多人想忘卻怎麼也忘不掉的名字。


 


她的消息帶給朝中眾人的震驚甚至遠超二皇子叛亂,她失蹤多年竟是參了軍!


 


戰場上更多的消息傳來,柳招娣親率一萬娘子軍,在京郊農戶,更準確的說法是在婦女聯合會的帶領下斷了敵軍的糧草,又與懷化大將軍以及拱衛京城的新軍三方夾擊,一舉剿滅了叛軍。


 


一萬娘子軍入城,她們所有人騎著高頭大馬,穿著銀白色盔甲,身披大紅的鬥篷,眉眼間自帶著S伐決斷之氣,滿城的男子站在窗前眺望著這群剛剛戰勝須眉的巾幗們。我站在皇城城牆之上,望著下面熱鬧的場景不覺笑出了聲,如果再有些男人拋下些鮮花瓜果的想來更是有趣。


 


招娣如同五年前一般,完全沒有理會眾人的目光,走到皇城前,翻身下馬,俯身下拜。塞外的風沙如同匠人手中的刻刀,精準地剜去了她臉上的青澀稚嫩,為她嫵媚的容顏平添了幾分英氣。


 


「參見陛下。」她的語氣亦如離開時一般平靜,她眼底的星辰亦如往昔明亮。


 


但我能察覺出我的身邊人正因努力克制自己而微微顫抖,我握住了他的手,想來旁人都以為我是在宣誓主權,但我真的隻想寬慰我的夫君, 讓他不至於在重臣面前出醜。


 


「愛卿平身。」


 


千言萬語隻匯成一句話,新君便轉身離去, 隻留下不知所措的眾臣。


 


我看向她,突然意識到,七年前在她鄉試前與我說得, 權、財、軍三樣,她已掌握了兩樣。她唯一剩下的便隻剩下我手中的權。


 


我想我是時候離開了,隻不過想到我襁褓中的孩子我便分外的傷感。


 


母憑子貴,子因母強, 這兩件事在後宮之中誰先誰後, 誰又說得準呢?


 


一切如我所料, 新帝登基,但沒有宣布皇後與太子是誰,之後為平叛的將士論功行賞,新帝也不吝賞賜, 獨獨除了她什麼都沒有。


 


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封賞是什麼,所有人都在等, 朝臣們在等她成為皇後,新帝在等她親自上書討要賞賜, 我在等她來找我, 成全她與天子。


 


但朝臣們並沒有等來他們並不滿意的皇後, 新帝沒有等來她的低頭,我也沒有等來她。


 


所有人等來的隻是一封請辭的奏疏, 她如當年離開京城一般什麼都沒有留。邊塞的產業一半她送給了兵部,一半交給了祭酒, 如此她在邊塞建起的軍事學堂還能繼續開下去,至於娘子軍的兵權她建議交給副都統,但具體給誰還需要天子定奪。


 


新帝打回了奏疏,並下旨冊封她為皇後, 立即進宮。


 


宣旨的大隊人馬去到她的住處卻發現她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隻留下兩封信,一份是給我的另一封是給天子的。


 


19


 


在給我的信裡,她給我講了她夢裡的那個世界,講了那個世界裡有很多夢想著能回到古代改變世界的人。她說是其中最幸運的一個,她來到了這樣一個世界, 她想著她能夠大展宏圖真正改變世界。


 


但是我給她講的故事敲醒了她,讓她意識到她其實也是故事中的一個人, 而她面前的人並不是冷冰冰的文字, 是一個又一個有感情有血肉的人。


 


因此,她該變了策略。她不再想再帶著所有人按著她的方向繼續走下去, 她隻是想告訴所有人,路還能這樣走,至於其他人要選那一條路,如何走下去那是天下人的事情。


 


她很高興有人能選擇和她崇拜的人一樣的道路, 她很期待我們會如何走下去。但是她不想再我們施加任何影響了, 所以她選擇了離開。


 


我不知道她給天子留的信裡寫了什麼,隻是天子在勤政殿裡待了很多天。


 


出來之後,便下詔立我為皇後。又追封招娣為柳國公,配享太廟, 國公之位暫由她母親代襲。我知道至此她與我們的故事便到此為止了。


 


我看著懷裡的孩子,又忽然想起了她眼眸中閃爍的星辰。


 


真希望,我的孩子在將來也能擁有同樣的星辰!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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