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齊嚴二十歲的弱冠之禮是我幫他束的發。
他從鏡中看著我的動作,眼眸明亮。
等我把簪子插進他的發中,正要把手收回來,宋齊嚴卻一把扣住我的手腕。
見我沒有掙脫,他試探地握住我的指尖,手指輕輕勾了幾下。
「那诰命我不是為她求的,是為你求的。」
「不重要,我並不看重什麼诰命。」
我將自己的手從宋齊嚴的手中抽回來。
聽我這麼說,他的眼中頓時湧起一抹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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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要,對我來說很重要……」
說完,他臉上帶著落寞,起身離開了。
這些年,宋齊嚴對外一直說自己有個先訂未娶的未婚妻。
不過已經過了這麼多年了,也沒見他成婚,皇上便動了賜婚的想法。
想要將丹陽公主賜給宋齊嚴為妻。
但他毫不猶豫地便拒絕了皇上的賜婚,還表明了心中已有心儀的女子,不會再娶任何人。
這件事就算宋齊嚴不同我說,我也會聽到些風聲。
畢竟滿城傳得沸沸揚揚的事情,我雖整日在府中,但下人經常談論起這件事,難免會被我聽到。
吃晚飯時,我故作不經意地提到此事。
「其實丹陽公主適合做你的妻子,你們二人不管樣貌還是年齡都相配……」
「姜語嫣,你有心嗎?」
宋齊嚴撂下筷子,連飯都沒吃。
這是他第一次同我生這麼大的氣。
當晚丹陽公主便隨便找了個理由將宋齊嚴叫到公主府。
等宋齊嚴回府,便直奔我的院子,推開房門見我坐在床榻邊,像隻兇獸一樣撲過來,將我壓在床榻上。
我看著他通紅的眼睛,不由屏住呼吸。
「宋,宋齊嚴,你別激動,咱們有話好好說。」
他單手扣住我的手腕,喉結不住地滾動。
「我們之間有什麼好說的,不如直接進入主題。」
我緊張得手心開始出汗,摸到宋齊嚴的衣裳之後,伸手在他袖子上抓了兩把。
「你是不是中藥了,在公主府……」
我還沒說完,就將被他打斷了:
「是中藥了,但我並未讓她得手,我的清白還在。」
宋齊嚴額頭上的青筋繃起,眼底紅得像出了血一般。
我自然是信他的,畢竟他出府穿的便是這一身,而且一來一回不到半個時辰。
「你不信我?」
見我不說話,他以為我不相信他的解釋。
「我……」
剛要張嘴,宋齊嚴便伸手捂住了我的唇,並做出了噤聲的手勢。
「噓,你不用解釋,我前陣子跟著戲班子新學了個曲目,叫《竇娥冤》,唱給你聽聽?」
我點點頭,嘴被他捂著,發不出一點兒聲音,隻能點頭示意。
他唱完之後,猛地松開捂住我嘴的手,隨即起身大步朝著院子外面走。
我心下一動,趕忙跟了上去。
結果剛走到門口,就瞧見宋齊嚴跳進了我院子裡的蓮池中。
「我信你啊!你怎麼這麼想不開,氣性如此大,不等我說話便以S證清白?」
春桃聽見動靜跑過來,見我也要往下跳,趕忙拉住了我。
「夫人,我們院子的蓮池水不深,才剛到相爺的腰,淹不S人的。」
我擦擦眼淚,哦,他隻是想下去涼快涼快。
宋齊嚴拒絕了賜婚之後,宮裡並沒有放棄,而是讓人查了我的身份。
雖然宋齊嚴有意掩藏我的身份,但宮裡的探子還是沒用幾天,就將我的身份查出來了。
皇上再次將他召到御書房,將查到的東西扔在他身上。
「你那位心愛之人的身份,朕已經派人查明,你可知若是將她的身份公之於眾,宋相的名聲可要毀於一旦了。」
皇上這話裡威脅的意味很明顯。
宋齊嚴跪在地上,脊背依舊挺得很直。
「臣從始至終在乎的都不是自己的名聲,臣隻怕她陷於流言蜚語當中。」
「朕再給你一次機會,若是你願意娶丹陽公主,此事朕幫你壓下,可以讓她換個身份做你的側夫人。」
宋齊嚴朝著皇上行了跪拜之禮:
「多謝皇上厚愛,臣不願意委屈她。」
皇上盛怒,直接讓人將宋齊嚴關進大牢,聽說還動了刑。
16
一連半月宋齊嚴都沒回府,我隻能讓春桃準備馬車,去九皇子府上,看看他能否想到什麼辦法。
隻讓我見他一面也是好的。
九皇子雖然沒明說,但我還是聽出了宋齊嚴受了重刑,傷得很厲害。
當晚,九皇子便讓人帶我去了監牢。
看著縮在角落,身上的白衣被鮮血染透了的宋齊嚴,我眼眶一下就紅了。
守衛打開牢房的鎖鏈,隨著牢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他才睜開了眼睛。
「你怎麼來了?」
「你便是丟了命,也不肯松口是不是?」
我蹲下來,看著他身上臉上的傷,忍不住一陣心疼。
「是。」
宋齊嚴眼睛裡帶著堅定。
「我是你的繼母,你我相差六歲,從身份上就是不可能的,別再執著了。」
「你不是,你同他未拜堂,未行禮,何來的夫妻一說?」
我就這麼靜靜地看著他,過了好一會兒才繼續開口:
「你可忘了,我之前對你有多壞了?羞辱你,用鞭子抽打你,不給你飯吃……」
我試圖喚起宋齊嚴的恨意,隻希望他不要再繼續執迷不悟了。
「你不是她,阿嫣,你不是她。」
他咳嗽兩聲,嘴角流出一絲鮮血。
「阿嫣,你教我做人,教我聖人之道,為官之道,但你教教我,怎樣才能讓你動心?」
「這世上,對我最好的人是你,對我最涼薄的依舊是你。」
宋齊嚴說完這句話後,便直接昏了過去。
最後是九皇子進宮求情,才讓皇上松口。
這次的刑罰加上被關在牢中大半個月,宋齊嚴回府後休養了很久,還落下了病根。
剛養好身子,他便要去上早朝。
看著宋齊嚴下巴上的胡茬,我拿著剃刀便要給他清理,卻被攔下了。
「以後便不刮胡子了,顯得穩重些。」
我拿著剃刀的手一頓。
「二十多歲的年紀,續了胡子會顯得像三十多。」
說白了就是顯老。
「那正合適。」
從獄中回來這段時間,我和宋齊嚴並沒有多說什麼,但兩人之間的氣氛倒變了不少。
就連春桃都看出來了。
平時我在寢房照看宋齊嚴的時候,她便隻守在門口。
半年後,皇上因病駕崩,宮裡的皇位之爭持續了不知多久。
最後九皇子登上了皇位。
宋齊嚴幫著新皇穩固了勢力後,便辭了官。
帶著我一同去了江南,最後落腳在了一個沒人認識我們兩個的小鎮。
從京中離開,除了些金銀細軟,我依舊隻帶了春桃走。
原本是想在京中給她選個好夫婿的,結果這小妮子不願意,說什麼都要跟著我。
我是個做生意的料子,到了鎮上開了家點心鋪子,僱了幾個伙計忙活。
宋齊嚴在鎮上辦了學堂,做了教書先生。
他倒是比我看得開,還挺適應如今的生活。
「從前的相爺,如今卻成了教書先生, 你心裡就沒有一絲落差?」
我坐在院子裡曬太陽,見他回來, 將心中疑惑已久的問題問了出來。
「除了你,我沒有其他放不下的。」
宋齊嚴這句話讓我臉紅了半天, 他現在的情話真是張口就來。
時光飛逝,我和宋齊嚴在江南一待就是十年。
這十年, 我和他便同尋常夫妻一樣。
晨起他會為我畫眉, 雖然一開始畫得不好會被我說上幾句。
但被罵的次數多了, 手藝便好起來了。
闲暇時我和宋齊嚴還會一同去泛舟賞花,日子過得倒也愜意。
春桃也找了個如意郎君, 眼下孩子都五歲了。
宋齊嚴因為之前身體落下了病根,一到冬日就開始咳血。
我尋遍了名醫,最後還是無濟於事……
回想起原書中, 他好像也是這個年歲去世的。
我坐在床榻邊, 握著他冰涼的手, 內心有種無力感。
「我是為你來的。」
「我知道。」
宋齊嚴扣住我的指尖, 勾唇笑了笑。
我雖是為他而來, 但結局卻好像並未有什麼改變。
「別哭, 我學會了愛人,體會到了被愛的感覺, 已經足夠了。」
他抬手將我臉上的淚珠拭去。
「我S後,若是遇到合適的, 便再找一個吧, 雖然這不是我心裡話。」
「既然不是心裡話, 何苦還說出來?」
我聲音有些哽咽,但強忍著淚珠沒掉下來。
「我不想讓你覺得我太過自私……」
雪下得很大,宋齊嚴在我懷裡,身子慢慢冰冷。
我記得剛穿過來時, 雪下得一如今日。
我將春桃叫進來,交代了後事,叮囑她將我和宋齊嚴葬在一副棺材中。
既知道他小氣,放不下我。
又怎麼會讓他一個人孤零零地離開?
—正文完—
番外(男主視角)
等我再睜眼時,已經到了一個高樓林立,車水馬龍的時代。
我猜想,也許這裡就是阿嫣一直生活的地方。
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我感覺熟悉又陌生。
不過在這麼多人裡,想要找到阿嫣無異於大海撈針。
不過好在我有很多錢,有錢, 事情就變得簡單多了。
我以個人的名義, 對不少大學和慈善機構都進行了投資。
隻希望多做些好事, 能讓我盡快遇到阿嫣……
一周後,我收到了 B 大的請柬, 邀請我以校董的身份參加校慶。
車停在校門口,我一眼就看見了站在校長身側, 手裡還拿著捧花的阿嫣。
校長朝我的方向走過來, 應該是想握手, 我卻錯過他,一把將阿嫣摟進懷裡。
她手裡的花束掉在了地上。
「阿嫣,我找到你了……」
她朝我眨眨眼睛, 眼底有震驚,有欣喜。
「這次你是為我來的?」
「是,為你來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