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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盧雪臣沉默。


盧雪臣閉嘴。


 


我的拳頭卻沒停。


 


擦著他的臉打向突然冒出來的蒙面大漢。


 


三下五除二,一群大漢被我盡數撂倒。


 


我將盧雪臣護在身後,終於說出了那句我和小蘭研究了半宿的臺詞,「別怕,有我在,沒人能傷害你!」


 


樹葉沙沙,無人回應。


 


我沸騰的熱血被他涼涼的視線看得逐漸熄火。


 


正忐忑呢,他溫柔抬手,蹭著我臉上的黑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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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架很累吧?」


 


「可不,老累了。」


 


「小蘭擱角落貓著呢?」


 


「昂,貓著呢。」


 


「僱這麼多人,銀子花多了吧。」


 


「唉,多得很——」


 


我反應過來,指著我自己,「你不信我?」


 


「倒不是不信,隻是你讓我極其、特別以及非常地懷疑!」


 


聽完這句話,我沒急著搭茬。


 


話本裡說,男人心海底針,聽他們說話要聽音。


 


這句話明面上是在說他懷疑我,實則表明的完全是另外一個意思。


 


他懷疑我,重點在他身上。


 


「明白了,你是在和我介紹你『生性多疑』的特點,試圖讓我對你的了解更加深刻。」


 


在被我看破內心後,盧雪臣沉默了。


 


他用力戳了一下我的眉心,「……有時候真想把你腦子掏出來捋捋!」


 


7


 


盧雪臣沒捋我的腦子。


 


而是命他身邊的親衛暮堯將那天的蒙面大漢都帶回去捋他們腦子了。


 


小蘭在家焦急地啃手指。


 


見我回來,她忙追問,「郡主,如何了?」


 


我嘆了口氣。


 


「供詞十二卷,卷卷有爺名啊。」


 


小蘭也嘆了口氣,「白忙活了。」


 


我安慰她,「沒白忙活,起碼累著了。」


 


小蘭:「……」


 


我看著新請的畫師畫的盧雪臣畫像,忍不住對月長嘆。


 


「我都不敢想象,等我把盧雪臣搞到手之後,和他玩一出『世子妃帶球跑』是怎樣的情景。


 


「他肯定會生氣得一把將我拽上馬,一路飛奔帶我回家,下馬後把我扛在肩上,然後快步走進臥房,直接把我扔進他那華麗又不失內涵的大床上,抓著我的雙手舉過頭頂,紅著眼睛啞著聲音說『你不是挺有能耐的嗎,怎麼不跑了』?然後使勁掐著我的腰,滾燙的淚水落到我背上卻又委屈至極地說『別離開我好不好』……


 


「唉,我真的不敢想。」


 


小蘭聽完靜默半晌,「郡主,您挺敢想的。


 


「不過您現在應該想的是半月之後的祈福大典。」


 


我失去近五年記憶的事情並沒有公之於眾。


 


父王是得先帝親封的異姓王,和盧雪臣的父王一樣,雖遠在封地卻手握重兵。


 


一直為皇室所忌憚。


 


若我落水失憶的事情傳揚出去,父王母妃定會因擔心我而入京。


 


倒時惹得皇帝起疑便不好了。


 


所以在我和盧雪臣商議後,決定先瞞著。


 


而祈福大典上肯定會出現許多我應該認識的人。


 


為了避免露餡,小蘭說我需要提前認一認他們的畫像。


 


不就是認幾張臉?


 


本郡主手拿把掐。


 


「放馬過來。」


 


「得嘞。」


 


小蘭抱著比她還高的卷軸回來了。


 


看著掛起來的各式各樣的人臉,我痛苦扶額,「把馬牽走!」


 


8


 


經過半個月的痛苦惡補之後,我把盛京的權貴記了個七七八八。


 


最難記的是康寧公主的臉。


 


不知為何,就很抵觸。


 


大抵正如小蘭上次和我說的,我對這倆兄妹很是排斥。


 


想到這,我突然抬頭,「怎麼沒見三皇子的畫像?」


 


小蘭為我绾發的手一頓,「是嗎,可能是不知掉哪了……郡主,皇上和娘娘們已經在去龍興寺的路上了,咱們也快些出發上山吧!」


 


在她的催促下,我著急忙慌上了馬車,忘了畫像的事。


 


最近這段時間,盧雪臣一直在躲我。


 


昨夜我特意送信要他今晨等我一起出發。


 


等我到了他的世子府,卻被侍衛告知他家世子一刻鍾前就走了。


 


我忍怒氣忍了一路。


 


上山之後和小蘭兵分兩路尋找盧雪臣的蹤影。


 


結果盧雪臣沒找著,卻碰上康寧公主一行人。


 


我本想遠遠避開,對方竟是完全不給機會。


 


「平陽郡主,何以見到本公主就跑啊?」


 


因為我怕失儀。


 


為了記住她的臉,我硬生生盯她的畫像盯了三個時辰,導致我現在一看見她的臉就想吐。


 


她還偏偏往我跟前湊。


 


於是我沒忍住幹嘔了一聲。


 


簇擁著她的貴女們對我齊齊呵斥,「大膽!竟敢對康寧公主不敬!」


 


「定是此女記恨上次畫舫落水一事,借機對公主挑釁!」


 


她一言,她一語。


 


聽得康寧臉色陰沉,抬手便要身後的侍衛將我拿下。


 


「住手——」


 


一道溫潤的聲音分花拂柳傳來。


 


我下意識回身去看。


 


月白色的錦袍被日光勾勒出颀長的身形。


 


光暈模糊的面容逐漸清晰。


 


浸泡泛白的破碎記憶隱約有了融合跡象。


 


我的頭驟然一痛。


 


墨紫色的衣袖垂在眼前。


 


溫熱的掌心隔斷了我的視線。


 


盧雪臣站在我身後,嗓音平淡到聽不出情緒。


 


「痛就不要看。」


 


9


 


我被盧雪臣帶離了紛爭之地。


 


喝了醫官送來的藥,頭痛才徹底消散。


 


失去的記憶閃過一星半點,卻是串聯不起來,似乎缺了關鍵的人或事。


 


我倚在榻上,十分不解,「康寧公主為什麼這麼討厭我?」


 


那次落水,小蘭騙我說是在家喂魚的時候不慎跌落。


 


今日才知,是和康寧有關。


 


盧雪臣一勺一勺喂我吃著櫻桃酪,「一個人討厭你,那是她的問題。」


 


「可是為什麼那群貴女也很討厭我?」


 


「一群人討厭你,那是她們互相認識。」


 


「噢(嚼嚼嚼)是這樣(嚼嚼)。」


 


我被他說服了。


 


祈福大典期間,每日都要齋戒誦經。


 


枯燥之餘,我和小蘭在後山隱蔽處發現了一方天然溫泉。


 


我倆趁夜抱著換洗衣物去了。


 


溫泉剛泡到一半,我聽到了細微的腳步聲。


 


也不知道小蘭這孩子咋放哨的。


 


我冷聲呵斥,「何人在此!」


 


「杳杳莫慌,是我。」


 


月白色的身影背對著我。


 


我擰眉思索,「……三皇子?」


 


他垂在身側的手指微蜷。


 


「我在竹林外等你。」


 


目送他的身影徹底消失後,我也沒心思泡了,迅速穿衣帶著小蘭走了。


 


竹林外等我?


 


等我幹啥。


 


又不熟。


 


傻子才去。


 


10


 


我美美一覺睡到天亮。


 


推開寺廟客房的門,便見三皇子洛韫一身清冷地站在院門處。


 


袍子還是昨天那身,略有褶皺。


 


我一頓,隨即揚起驚喜的笑,提著裙擺朝院門跑去。


 


見狀,洛韫臉色稍緩。


 


「杳——」


 


「盧雪臣,你來啦!」


 


我越過他撲進墨紫色的懷抱。


 


洛韫微微抬起的手勾到了我腰間的紗帶。


 


小蘭替我系好的蝴蝶結散了。


 


盧雪臣習以為常地重新幫我系好。


 


人無完人。


 


雖然本郡主人美聲甜氣質佳,但是本郡主手笨,從小就不會打結。


 


但本郡主會指揮。


 


「右邊再抻一抻,有點歪啦!」


 


「知道了知道了。」


 


整理好,我抬頭,發現洛韫還在。


 


而且還用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目光看著我。


 


「三皇子您還有事?」


 


「杳杳為何避著我?」


 


他的眸光恢復沉靜,「自你上次落水,我兩次登門都被你的婢女婉言回絕。」


 


我微微擰眉。


 


「我們……很熟嗎?」


 


再者說,兩次登門,很多嗎?


 


若誠心要見一個人,豈會在意登門的次數。


 


他此刻發問,不見得有多在乎見沒見到我,或許更多的是在乎貴為皇子的他兩次登門卻不得見的自尊。


 


聞言,洛韫臉色一白。


 


「杳杳可是還在怪我?那日畫舫之事我已嚴厲斥責了康寧,擅自攔截書信的侍衛也已被我處置,我並不知——」


 


「別再說了!」


 


他未說完的話被一直觀察著我神色的盧雪臣打斷。


 


熟悉的刺痛襲來,我倒在盧雪臣懷中。


 


他打橫抱起我,匆匆向屋內走去。


 


小蘭瞪了洛韫一眼,飛快跑去請醫官。


 


11


 


醫官施針後,我疲憊地閉著眼,周遭動靜卻能聽個大概。


 


洛韫焦急追問我為何會如此。


 


盧雪臣將我失去部分記憶的事告訴了他。


 


話落,一室靜寂。


 


半晌,盧雪臣再次開口,「薛杳是平陽王的女兒,你父皇不會允許她做你的正妃,更不會允許她做你未來的皇後。三皇子,這些事你本就比任何人都清楚,不是嗎?


 


「此次意外失憶,我不覺得對她來說是壞事。若能就此放下,對誰都好。」


 


「我是清楚,可我不甘!」


 


洛韫說他不甘就此放棄我。


 


我跟在他身後五年,他便對我故作冷淡了五年。


 


同時也殚精竭慮,獨自為我們的未來籌謀了五年。


 


他說快了,就快了。


 


等他繼位,便無人能阻。


 


「可我不願。」


 


我睜開眼,隔著屏風緩緩坐起身,「三皇子,無論你我之間過往如何,如今對我來說,不過鏡花水月一場虛無。」


 


失去的記憶雖未恢復,但我已能大概拼湊出落水的經過。


 


「康寧公主能因此害我一次,便會有無數次,我的命隻有一條,禁不住如此消耗。」


 


處置了攔截書信的侍衛又如何,禍首依舊高高在上。


 


那日若不是盧雪臣及時趕到救了我,這會兒我都沒命聽他自詡深情地在這裡說自己的『苦衷』。


 


洛韫失魂落魄地走了。


 


而我也沒好到哪去。


 


一想到這些年我追著一個男人到處跑卻得不到回應,我就控制不住地想捶牆。


 


「在盛京這五年,我到底是個什麼形象啊?」


 


盧雪臣沉吟了一會兒,開始掰著手指頭給我細數。


 


「平陽王掌珠、窮鄉僻壤出來的郡主、三皇子的忠實擁趸、康寧公主的眼中釘、盛京大膽追愛第一人……」


 


「停!」


 


好想一拳打爆這個世界。


 


12


 


祈福大典結束後,我仍沉浸在做了五年舔狗的悲傷中。


 


連帶對盧雪臣的熱情都下降了。


 


好不容易廟會賞個燈,走三步能碰上五對情侶。


 


表面我平靜如水,實際我怒火中燒。


 


回家後,我憤而拍桌。


 


「人人都能牽男人的手,為何就本郡主不能!」


 


為了開解我,小蘭說要帶我去一個好地方。


 


「郡主,您確定要去嗎?那兒的收費略貴。」


 


我都這麼悲傷了,誰還在乎錢啊。


 


「小蘭,你家郡主我平常隻是摳,不是窮。」


 


「得嘞!」


 


小蘭喜笑顏開地去賬房裝了五萬兩銀票,外帶一對超大夜明珠。


 


我倆興衝衝就去了。


 


到地兒之後,小蘭銀票一抖,君子閣裡一大半的美男都被吸引過來了。


 


很快她就顧不上我了。


 


一邊挑挑揀揀還一邊掏出紙筆勾勾畫畫。


 


我湊近瞧了瞧。


 


——和小柳相處有點累。


 


——和澤澤聊得來但不是理想型。


 


——和阿澄來電。


 


……


 


最後一行是——想和逸寶過夜。


 


我目露懷疑。


 


「此行到底是為了開解我,還是你自己想來?」


 


小蘭滿意收起紙筆,「郡主,那重要嗎?」


 


她示意我往正前方的圓形舞池看去。


 


看得我眼花繚亂,而煩躁的心在這一刻竟然奇跡般地平和了下來。


 


似乎……是不怎麼重要。


 


琴師抱著琵琶行至我身側,酒杯也送至我唇邊。


 


本著『喝一杯,一杯五萬,喝十杯,一杯五千』的原則,我開始瘋狂壓低物價。


 


於是我喝多了。


 


鬧著要給盧雪臣寫訣別信。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寫完了……」


 


除了第一句,後面我已經不記得寫了些什麼。


 


等小蘭發現的時候,信早已經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