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生說這話時一臉誠懇,大有一副要跟我說掏心窩話的模樣。
“所以我決定了,就算沈緒的愛好是吃金子,我也認了。”
“我爹那麼能掙錢,養一個沈緒不在話下。”
短暫的沉默過後,春生咬緊了牙問我:“就為這事,您讓我喂了兩個時辰的蚊子?”
我將銀簪拿給他看,“你瞧,這是你姑爺晚上送給我的。”
春生將兩眼閉起,扭頭就走。
“小姐對不起,我眼睛忽然瞎了。”
這小子,就是仗著我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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罷了罷了,我哪能跟一個小屁孩計較呢。
7
成婚後第二個月,宮中遞出名帖,喚我夫婦二人一同進宮。
大監剛走,爹爹便嚇得仰倒在凳子上。
“乖女,皇家這是做什麼,是要將你夫婦二人喚過去S嗎?”
爹爹這人,最是膽小,宮中有一點風吹草動,都要將他嚇個半S。
沈緒笑著將爹爹扶起,“嶽丈莫要擔心,有我在,不會讓阿柒出事的。”
爹爹這才松了一口氣,拉著沈緒止不住地叮囑。
等到夜裡就寢時,他一改白日裡的模樣,縮在我的懷裡,一遍一遍地同我說他害怕。
可是老兄,你能不能先把你的手從我胸前拿開。
我合理懷疑你是在吃我的豆腐哎。
誰知道沈緒像是讀懂了我的心聲一樣,他將我一把抱起,語氣繾綣朦朧。
“娘子,你快聽聽阿緒的心口慌不慌?”
他慌不慌我不知道,但是我現在是挺謊的。
那雙大掌巡視著領地,我像是被架上了高山。
意識消失的前一刻,我聽到沈緒伏在我的耳邊,一遍又一遍地呼喊著我的名字。
“阿柒,我心悅你。”
短短幾個字,將我的心灼燒了一遍又一遍。
我承認,你小子撩妹是有一套的。
8
雖說我從小便心大,去哪裡也不怯場,可這畢竟是皇宮啊。
一不留神就要命喪於此的魔窟啊。
沈緒聽到我的顧慮後忍不住敲了敲我的小腦袋瓜。
他說:“娘子,你怕是看話本看多了吧。”
到達宴會後,我便牽著沈緒找了一個角落坐下,宴席間,有一人的目光總是頻頻看向我們。
每當我的目光與她相撞,她就會驚惶失措地將頭撇到一邊。
我悄悄扯扯沈旭的衣袖,小聲地警告他:“你要時刻記住你是有婦之夫,可不能學那些個什麼陳世美哈。”
沈緒將我面前的酒杯滿上,語氣頗為無奈,“又在胡說什麼。”
“沈姐姐,”說話的功夫眼前忽然出現了一個人,“恭喜您覓得佳婿,隻是不知道您夫婿是誰家的公子哥呀?”
眼前的人穿著華貴,卻不甚眼熟。
我還未說話,身邊的沈緒開口了。
“阿緒一身輕倦,並非姑娘口中的世家公子,娘子能看上阿緒,屬實是阿緒的福氣。”
沈緒長得好看,說這話的時候看著我目光纏惓,倒是讓面前的女子氣紅了眼。
我悄悄扯扯他的衣擺,輕聲道:“可別把人家氣壞了。”
女子張口還想說什麼,卻被另一個人打斷。
正是剛才一直看我們的女子,那女子氣質不凡,又坐在上座,估計身份不俗。
她將女子扯到身後,又朝我們福福身,隨後便帶著人走了。
宴會進行到一半的時候,皇上來了。
家長裡短地嘮了一會兒後,皇上說出了此次宴席的目的。
“最近邊關不安,敵國總是屢屢來犯,北方那邊又時逢蝗災……”
說到這裡,我忽然間明白了此次宴會舉辦的意義了。
隻是皇家的信譽或許早就隨著那道退婚的聖旨消散了。
隻是不知道,這一次倒霉的會是誰家。
散席之後,我同沈緒坐上回家的馬車,卻有人半道將車攔停。
負責傳話的太監恭敬地將手上的玉佩遞給我。
“主子說了,婚約一事實屬對不住您,若是以後您有難事,可憑這塊玉佩來換一個人情。”
我恭敬地接過玉佩。
放下簾子的瞬間,沈緒開口了。
他問:“這次的事,娘子怎麼想的?”
我搖搖頭,隻說一切但憑爹爹處置。
“阿柒,”他開口喚我,“今日一事,想必是……”
“沈緒,”這是我第一次開口喚他的名字,“我隻聽爹爹的。”
沈緒沒有說話,隻是眼眸忽然間黯淡了不少。
回家之後,爹爹跟沈緒去了書房,不知怎麼的忽然間就吵了起來了。
“你說叫我將全部身家都上繳國庫?”爹爹一拍桌子,“你瘋了還是我瘋了?”
沈緒坐在那裡,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
“現在收手,還來得及。”
爹爹眼睛一瞪,隨後說道:“入贅我家這才多久,你就覬覦上了我家的財產了?”
“每每逮到機會,就要勸我將全副身家都扔出去。”
“你小子,到底安的什麼心?”
我眼看不好,趕緊將沈緒趕回了房間。
爹爹看起來氣急了,為了哄好爹爹,我隻能舍己為人了。
“爹爹,你別生氣了,我準備好了,給你要個孫子玩玩。”
爹爹剛剛平復下的心情忽然間又陰鬱起來,嘴裡嘟嘟囔囔的,不像好話。
我湊近他身邊悄悄去聽。
“我是賤的嗎,一個大的不夠,還要弄個小的氣我!”
“我那二十兩,給家裡買回來一尊大佛。”
“老祖宗誠不欺我,便宜果然沒好貨!”
9
等我帶著一身疲憊回房的時候,才發現房間沒人。
我吩咐春生出去尋人,尋了半夜也沒尋到。
“小姐,姑爺莫不是回自己家了?”
我白了他一眼,“這不就是他家嗎?”
直到天明,春生也沒尋到人。
我熬了一宿,精神不爽利,剛睡下,卻聽到門口傳來喧鬧的聲音。
與此同時,春生慌張地將門推開。
“小姐,不好了,咱府被抄了。”
“什麼?”我慌張起身,“誰被炒了?”
“咱府被抄了,抄得底朝天了都,外面來了好多當兵的,老爺被綁了,被抓之前特意囑咐我一定帶著小姐趕緊離開。”
我顧不上整理衣服,又問道:“姑爺呢,你找到他了嗎?”
春生一把扯住我的手,平日總是吊兒郎當的臉上難得正經起來。
“小姐,你知道是誰來抄的家嗎?”
我看著他的表情,一時之間心裡忽然有些發慌。
“我怎麼知道是誰呢,”我苦笑一聲,眼神有些逃避,“總不能是沈緒吧。”
春生眼睛一紅,使勁點點頭。
“就是那個畜生!”
10
春生收拾了一些金銀首飾,準備帶著我鑽狗洞。
“老爺說了,一定要將您帶到安全的地方,”春生將狗洞前的雜草弄幹淨,“小姐,趕緊的。”
我卻搖搖頭,“春生,我不能走。”
我回頭看去,這裡的一草一木,都是我小時候伴我長大的,不管是這裡,還是爹爹,我都不會拋棄。
我將包裹遞給春生,隨後從首飾盒裡掏出一張身契。
“我本來想給你娶媳婦的時候一塊給你的,但是現在情況緊急,我就不多說廢話了,”我將東西一股腦兒塞給春生,隨後推著他向狗洞走去。
“你自小就跟著我,咱倆什麼禍也闖過,我早就把你當弟弟了。”
“你拿著錢,趕緊走。”
春生不願意,扯著我非要一起。
可是我知道,皇家要做的事,沒有人能夠阻擋。
“我逃不掉的,春生。”
11
自花園向前廳走的時候,到處可見逃命的奴僕。
我其實應該害怕的。
可是我又想到爹爹。
一個糙漢,連自己都照顧不好,卻每日將我帶在身邊,從不假手於人,即使被生意惹得焦頭爛額,也從未缺席過我人生的每一段。
忽然間,我就不怕了。
府中各處早就已經被士兵佔領,當我被押解到大廳的時候,爹爹正被人捆了身體跪在地上。
沈緒一襲蟒袍坐在廳上。
實在沒想到,我沈柒,有生之年還能睡到皇子。
難怪,昨日宴席上有穿著華貴的貴女頻頻向他暗送秋波。
就連被刁難也會有貴女上前解圍。
原來下一個倒霉的,還是我沈家。
或許整個上京的人都知道了我家要遭殃,可是卻無一人願意提醒一聲。
我沈府,混得當真是一般。
跪倒在爹爹身旁時,爹爹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他聲音沙啞,整個人頹廢不堪,看起來像是老了十歲。
“乖女,是爹爹連累你了。”
我搖搖頭,抬起手用袖子將爹爹臉上的灰塵擦掉。
就算他有罪,卻也不該這般狼狽。
再一回頭,卻同沈緒的視線相撞。
“阿柒,”他開口喚我,“我……”
“民婦鬥膽,請問座上是哪位皇子殿下?”
一邊的官員瞪我一眼,道:“罪婦大膽,此乃當今八皇子。”
“住嘴!”沈緒怒斥那人一聲,在回頭看我時,眼神帶上了濃鬱的愧疚之色,“阿柒,我……”
“八皇子好心機,”我輕笑一聲,“為了調查竟然願意以身為餌,民婦當真是佩服。”
成親許久,我從未用這樣的語氣跟他說過話,他有些許的怔愣。
“阿柒,你莫瞎說,我們是正兒八經拜過堂的夫妻。”
“夫妻?”我嗤笑一聲,“八皇子記錯了吧,民婦這裡還有婚書呢。”
“那婚書上白紙黑字地記錄著,民婦的夫君,名喚沈緒。”
“難道八皇子,也叫做沈緒?”
沈緒坐在那裡,滿眼失落,嘴唇啜喏著,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瞧瞧,明明該失落、該傷心的人是我。
可他卻裝得像是痛極了一般。
可明明是我,被蒙在鼓裡,連同床共枕的人叫什麼都不清楚。
12
我跟爹爹下了大獄。
生平第一次,我跟老鼠大眼瞪小眼。
熬過了幾輪黑白,我被放了出去。
沈緒站在門口等我。
見我出來,他伸手便要扶我。
我側側身,躲開了他的手。
“阿柒,你當真要與我生分了?”
“八皇子說笑了,罪婦哪敢啊,隻是大庭廣眾的,您這身份同罪婦拉拉扯扯的,有損您的名聲。”
“你不要任性了,”他執意伸手來牽我的,“跟我回去。”
就在此時,有人橫叉在我們中間。
春生小小的一個,還沒我個頭高,偏偏倔強地擋在我面前。
沈緒眼裡泛起怒火,卻隱忍著沒發作。
春生套了車,趕來接我回家。
我點點頭,繞過沈緒坐上了車。
直到再也看不見他,春生才哆哆嗦嗦地從懷裡掏出一塊手帕。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我還以為活閻王站在我面前了。”
他擦完汗,又慘戚戚地同我哭。
“小姐,姑爺的眼神像是要吃了我。”
我伸出手,慈愛地摸摸他的頭。
“春生,你想開點,他現在已經不是你姑爺了。”
“他是當朝八皇子,要你命那是分分鍾的事。”
春生嚇得一哆嗦,隨後一個白眼,昏過去了。
13
春生在宋府旁邊租了一座院子。
院子不大,房間也很陳舊。
當日從府中帶出來的金銀並不多,還要用來疏通關系,自然是能省則省。
收拾完之後,春生告訴了我爹爹的近況。
“官府說老爺放印子錢,鄉下莊子裡已經被逼S了幾個大漢,當家的S了不算完,還要將媳婦跟閨女賤賣給窯子,沒有活路了,這才報了官。”
“鄉下莊子的事情,爹爹都是放給手下人去做的,我記得是個叫王五的,他人去哪裡了?”
“早跑了,出事當天我就去了莊子,早就沒人了。”
我坐在桌子上,盤算著該怎麼破局。
直到天黑,有人敲響大門。
春生剛要起身,卻被我攔住。
等我打開大門,沈緒赫然站在門外。
他沉沉地看著我,過了許久,他開口道:“阿柒,我的名字,叫做楚緒。”
“沈是我母妃的姓氏。”
“可若是你願意,我便還是沈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