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紙樓倒影在水面上，前頭是符村的古廟後頭是汪家的祠堂。
這裡應該就是宋武說的之前進去過的地方。
處處都透著詭異。
汪書妤從隨身的包裡拿出了宋武給的地圖，自從拿到這手繪圖後她就一直帶著，畢竟誰也說不準廟什麼時候就會出現。
手繪的地圖畫得很奇怪，像是分成了四個板塊，其中兩塊的位置是空的，另外兩塊相連著，應該就是袁府和汪家的兩棟樓房，而在相對應的右下角還有一個標星的位置，這就是宋武想讓汪書妤去的地方。
明明滅滅的紙燈在汪書妤眼前一晃而過，她順著紙人指引地方向再次進了袁府的大門。
同之前不一樣的是，紙人在門口就停了下來，將紙燈遞給了她。
遙遙大的一條送葬隊伍，紙人們都停下了手中的嗩吶，空而無神的雙目一下子都像是有了靈性，目光聚集在她身上，繼而遙遙地朝她鞠了一躬，在汪書妤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大門轟然合上，在寂靜裡發出刺耳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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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靜了，門內鬧了起來。
燭火連著亮了一片，和她手中的紙燈交相輝映著，汪書妤聞到了一股腥潮的氣息，似乎是從地板處散發出來。
幾個女人吵鬧著從屋子裡走了出來，那是袁世凱的幾個老婆，為首的大夫人雍容華貴。
她們正在爭袁世凱的遺產，隻有一個穿著青色旗袍，月牙白高跟鞋的女人獨自坐在角落裡一聲不吭，端著茶杯自顧自地喝茶。
她一直垂著頭，看不清她的樣貌。
汪書妤想要上前一探，卻被大夫人給喊住了，「您來了啊，老爺如今去了，府裡事務繁多，不免招待不周，您請見諒。」
說著，大夫人扭頭對著角落的女人說道，「穆玉，你起來帶汪小姐去隔壁歇著。」
穆玉？
美人瓶最後一顆腦袋就是叫的這個名。
當女人抬起臉來時，汪書妤才震驚了，那張臉是江妍的。
這個‘穆玉’身段極好，個子高挑，一顰一笑皆是風情，她柔柔地應了一聲大夫人的話，便帶著她往另一邊廂房走去。
剛才那個大夫人稱呼她為‘您’，那她現在所示的形象一定她們所熟知的，汪書妤唯一能想到的隻有鳶，可是按理而言，袁世凱S亡的時候，她們應該還沒有出生才對。
汪書妤壓下心中的波瀾，不動聲色地跟在‘穆玉’身後。
12
「等會就是大人的祭奠儀式了，府上來往的人很多，汪小姐就呆在此處吧，以免雜人衝撞。」
汪書妤可不是來休息的，她要是呆在這，等今夜過去，她就徹底留在這了。
「不妨事的，既然是袁大人的祭奠，我自然也是應該去燒柱香的。」
她的話音剛落，就察覺到不妙，對面的‘穆玉’已然露出有些詫異的神情，「汪小姐，怕是沾了晦氣，您之前不是說這會犯了忌諱......」
意識到不對，汪書妤先一步開口，「S者為大，袁大人同我也算是好友了。」
雖是不解，‘穆玉’還是勉強信了她的說辭，「那半個時辰後，我來喊您，小丫，給汪小姐上茶。」
‘穆玉’微微福了個身，退了出去，嘈雜間，汪書妤好似聽到有輕微的鈴鐺聲傳來。
被‘穆玉’留在這的小丫果真端了一杯茶上來，也不知道紙是如何盛水的，她接過茶水放在一旁，狀似不經意間問道，「袁大人的祭奠儀式在何處？」
那個叫小丫的，老老實實地回答道，「在天井那。」
打聽到了自己想要的，汪書妤將人打發了出去，確認人已經走遠後，她閃身從窗柩處翻了出去。
按照宋武的地圖，袁府是個大三進的宅邸，剛剛她所在宴廳就是招待客人的地方，水井在中堂的位置，宋武也標了出來。
這前頭是袁府後頭是汪家寺廟，倘若二者極度對稱的話，那麼在中廳的位置，大抵就是交界處了，水井就在中央？
正如穆玉所說的，袁府現下卻是雜人繁多，她一路走來遇到了不少紙人，都是在朝著祭奠的方向走去，明明她的速度不快，但是越往裡走卻覺得紙人愈發得少了起來。
「小姐。」
汪書妤被這一聲招呼嚇了一跳，扭頭看到一個和小丫長得幾乎一樣的紙人在和其它紙人對話，她也無法分辨此人是不是先頭的那個小丫，畢竟唯一的裝飾就是發髻上的黑色發帶。
見那人沒有理會自己，汪書妤松了口氣。
「小姐，你是在找小丫嗎？」
回頭的瞬間，一張白兮兮的紙臉幾乎貼在了汪書妤的鼻尖，她的心髒驟停。
小丫！
她一直跟在自己身後嗎？
幾個呼吸間，汪書妤冷靜下來，「我坐不住，帶我去袁大人的祭奠處吧。」
小丫歪了一下頭，似乎在理解汪書妤的意思，然後緩緩搖了搖頭，「四夫人說了，半個時辰才能去，小姐，請回吧。」
「我若是一定要去呢。」
話音剛落，明明是黑色一團的眼睛突然像是實質化了，所有‘小丫’都扭頭看向了她，裁剪得不是很完整的嘴巴一起一張一合。
「不可以。」
「不可以。」
「不可以。」
重復的韻律在紙樓裡擴散開來，‘小丫’整齊劃一地朝著她走來。
然後就聽見‘錚’得一聲像是琴弦斷了的聲音，穆玉走了出來。
她換了一身衣裳，月牙白的旗袍襯得她曲線更為窈窕，發髻盤了起來，插了一朵白花。
她朝著汪書妤盈盈一笑，「汪小姐，來吧。」
‘小丫’四散開來，恢復到了原來的樣子，小心謹慎，拘謹地觀察著所有的來客。
13
祭奠的地方就在水井，再往裡面走，已經見不到其它賓客了，隻剩下她和穆玉。
‘袁項城’或許是周穆王，他的黑白相被白綢緞纏繞在水井上方。
大夫人同其它人一起，在隔著很遠的長廊處遠遠地看著她們，老管家站在水井旁提著汪書妤一開始拿著的紙燈。
人祭。
穆玉是原先的那個祭品，現在成了她。
穆玉饒有興趣地想要看看汪書妤得知這一真相驚慌失措的樣子，可她扭頭看向身旁的人，一雙澄澈的雙瞳沒有任何反應，似乎沒有意識到自己即將成為祭品。
太平靜了，穆玉隱隱覺得有些不對。
她的直覺一向都是很準的，畢竟她又一顆七竅玲瓏心。
可汪書妤的反應更快，她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就跳進了水井裡，而不知道什麼時候她吹滅了管家的紙燈，而她和她的手綁在了一起。
黑色的發帶，小丫。
穆玉想明白了，卻來不及了，她和汪書妤一起沉了下去。
沉下去前，她似乎看到所有小丫都圍了上來，井口處密密麻麻的都是白色的，還有殷紅的嘴唇。
汪書妤如願找到了那個異空間。
在所有時間、空間以外的獨立的世界，海水像是海藻一樣黏膩，觸手般劃過她的皮膚。
亂石堆疊起來的寺廟就在這，周穆王也在這。
穆玉終於慌了。
汪書妤也是在方才才想明白的，想要長生的人不是周穆王，而是穆玉，是那個聲稱被周穆王困在花瓶裡的穆玉。
長生是一件極其可怕的事，當你看到自己的軀體一點點在內在裡潰爛，而意志卻一直清醒著，不需要幾千年，哪怕一百年，困在一個地方，人類的意志無法承載這種壓力就會崩潰。
但長生不S啊，同神下了契約，如何可以S亡。
所以接受契約的人是周穆王，而不是她穆玉呀，她不過是他永生的一個人附屬品罷了，一個附屬品便是在她想要生的時候生，想要S的時候S，這多有趣呀。
而擺脫這種不S不休的宿命，就是找到一個繼承者啊。
所以，汪書妤來了。
所有人處心積慮的，營造了一盤大棋，他們都沒有說謊，但他們都隻說了一部分。
鳶說她要汪書妤幫助她，卻從沒有給她拒絕的選項。
一個於朔身S，逼迫自己來到另一個時間線，另一個於朔想要時間往前走，擺脫時間回溯的噩夢，可代價是什麼，他們不在意，杜鵑也是如此，從來沒有人問過汪書妤，她願不願意。
這次，她終於聽到了這個問題。
「你一人換所有人，你願意嗎？」
周穆王還是維持著年輕時的樣子，大抵是太久沒有說話了，聲音變得混沌。
這片空間是無序的，汪書妤在其中分不清方向，甚至都無法確認自己的存在，她隻能竭盡全力靠近周穆王，水流再次從她的耳朵裡流淌而過，這一次，她聽到了自己的聲音。
「不願意，」
她頓了一下，而後笑道，「但是我給你帶了穆玉來。」
「這一次，由我來做選擇。」
14
時間線坍塌的時候，汪書妤見到了汪琴。
那個讓陷入童年磨難的根源，她的鬢角已經發白，一絲不苟地盤在了腦後，汪書妤看著她，而後笑了。
這一瞬間，她同自己釋懷了，困住她的從來都是她自己，她每每尋找一個答案，而後在這些縫隙裡找到了自己，這是屬於她自己的人生，未來怎麼走，隻有她自己可以做出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