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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指尖的血滴滴答答落下。


 


露珠會意,拿出銀針試探。


 


殷紅的血珠沾染到銀針上,不消片刻,銀針就變了顏色。


 


婦人忍不住驚呼:「有毒?」


 


我嗯了一聲:「和疫帳那邊的情況一樣。」


 


半刻鍾後,男子的呼吸漸漸平緩下來。


 


我開了方子,囑咐婦人:「這是藥浴,煮開之後倒入浴盆,泡洗半個時辰,水溫不夠便繼續加,直到他清醒過來,再用這個煎藥,一日三次口服。」


 


女子連連道謝,就差跪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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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如此。」


 


我扶起她。


 


「您可以叫我芙蕖,您兒子除了疫病,還有外傷,明日這個時辰,我再來。」


 


話音剛落。


 


一道虛弱至極的嗓音自身後傳來。


 


「娘。」


 


我回頭,意外撞進對方漆黑的眸中。


 


他皮膚蒼白,透著幾許詭異的紅。


 


眉目英挺又不失俊美。


 


常年領兵作戰使然,卻並不顯女態,反倒透露出剛毅。


 


隻不過,他看起來明顯還沒清醒過來,眼中布滿茫然,朝著我又喚了聲「娘」。


 


我讓開一步,方便婦人上前。


 


「桑祈,你終於醒了,娘快嚇S了。」


 


婦人帶著哭腔呼喚。


 


原來他叫桑祈。


 


見他醒來。


 


我帶著露珠悄無聲息地離開。


 


回到帳內。


 


露珠邊準備傷藥,邊有些憤憤地問我。


 


「小姐,北狄人燒S搶掠,無惡不作,咱們為什麼要幫忙救治他們?」


 


我拿出從軍醫那裡討來的藥膏擦到臉上。


 


被烏戈打傷的地方還有些疼。


 


露珠小心地幫我處理手臂上的刀傷。


 


我看著鏡子中滿臉疲憊的自己。


 


輕聲解釋:「醫者仁心吧,權力爭鬥一直以來都是皇權之爭,而百姓何其無辜。


 


「何況,若是我不配合,保不準兇殘的北狄人,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


 


一室沉寂。


 


露珠深深嘆了口氣。


 


9


 


次日,我來復診時,桑祈已徹底清醒。


 


他一身戎裝,英姿勃發。


 


見我來,忙迎上來,拱手道:「多謝姑娘救治,若以後有用得到我的地方,你盡管開口。」


 


他身形高大,嗓音因病沙啞,卻仍低沉好聽。


 


「無須客氣,你本身底子好,此次疫病雖不明緣由,但終歸是風、寒、湿三者雜合而為痺所致,隻要你堅持用藥,想必很快就能恢復如初。」


 


話音剛落。


 


腳步聲傳來。


 


來人嘰裡呱啦地說了幾句什麼。


 


桑祈面色一怔,抱歉地看向我:「芙蕖姑娘,大汗召我過去,失陪了。」


 


等我來到疫帳。


 


一聲暴怒傳來,伴隨著熟悉的悶哼。


 


人群中。


 


桑祈被打倒在地,嘴角沁著血絲。


 


而烏戈高抬著下巴,居高臨下,狠狠地朝著他啐了一口痰。


 


「桑祈,你就像你娘一樣沒用,老子給了你兩百精兵突襲燕回城,你連對方的城牆皮都沒碰到。」


 


「臉蛋長得好看有什麼用,要是個女人,還能剝幹淨了送去帳裡讓兄弟們快活快活。」


 


他說得極為難聽,周遭傳來此起彼伏的噓聲,令人作嘔。


 


我看向桑祈。


 


他面色蒼白,卻緊緊抿著唇,低垂著頭未言一詞。


 


怕是常年受此侮辱。


 


這件事,我好像聽城內的人說過。


 


烏戈給的並非什麼精銳,而是老弱病殘。


 


他想桑祈S在戰場上。


 


我撥開人群走上前。


 


眾人的聲音漸歇。


 


烏戈眸光不善地看過來。


 


可我置若罔聞,隻是蹲下身體,朝桑祈伸出手。


 


輕聲道:「欺辱隻有一次或者無數次,你會怎麼選?」


 


桑祈怔怔看過來,黯淡的眼底閃過一絲流光。


 


烏戈大怒:「紀芙蕖,你找S。」


 


「我不想S,我想活著。」


 


我抬頭,逆光看向對方,不退不讓。


 


他忽然低低笑了,看蝼蟻一般掃視一圈,目光鎖定一處。


 


順著他的視線。


 


我看過去,瞬間心底一顫。


 


烏戈說:「都說漢人女子溫順,紀姑娘好像並非如此。」


 


他話鋒一轉,指尖點著遠處面色驚恐的露珠。


 


語氣玩味:「不過,我們北狄人最擅長馴化不聽話的畜生。」


 


我眼神輕顫。


 


下一瞬。


 


露珠就被一群兵士拉扯到一旁,他們獰笑著去剝衣裙。


 


露珠尖叫:「小姐……」


 


我目眦欲裂。


 


幾乎是下意識衝上去扒拉圍繞在她身上的男人。


 


有人狠狠將我甩落在地。


 


烏戈撫掌大笑:「本皇子最喜歡聽你們漢人女子哭喊求饒,這聲音當真好聽。」


 


「烏戈,你不得好S。」


 


露珠的尖叫聲漸漸弱了下去。


 


我顧不上滿嘴血跡,抽出銀針再次衝上去。


 


「砰!」


 


喧哗聲起。


 


桑祈不知何時站起身,一拳將烏戈打翻在地。


 


他身形如旋風,抽刀抹喉一氣呵成。


 


圍繞在露珠身上的士兵頃刻間斷了氣。


 


腥臭的血味彌漫開來。


 


我強忍惡心,脫下外袍撲上去緊緊裹住瑟瑟發抖的露珠。


 


「沒事了,沒事了,不怕,都過去了。」


 


露珠鬢發凌亂,忽然朝著一旁的拴馬樁撞了過去。


 


嘶吼著:「小姐,是我沒用,來生再報答你。」


 


悽涼的尾音消散在桑祈砍在她脖頸的掌風裡。


 


露珠軟軟地倒在我懷中。


 


身後烏戈拔出刀,眼尾猩紅地衝上來。


 


「嗚……」


 


號角聲從四面八方傳來。


 


眾人神情一凜。


 


桑祈匆忙拉住我的手:「敵軍來襲,你們快回去營帳,不要出來。」


 


我睜大眼。


 


敵軍?


 


莫非是顧蕭打來了?


 


10


 


北狄大軍固若金湯。


 


帳外的呼喝聲很快便消失了。


 


露珠昏迷不醒。


 


我不可能獨自離開,隻能悄悄記錄著地形。


 


試圖逃出去。


 


大約半個月後。


 


北狄的疫病被控制下來。


 


和桑祈母子走得近了。


 


從他們口中,我才知道。


 


桑祈的母親芳姨,是被大汗從中原擄掠來的。


 


大汗見芳姨貌美,便收入帳中,極盡寵愛。


 


隻是,闕氏是個火暴性子。


 


她最看不上中原女子的柔弱,在她眼裡柔弱不過是勾引男人的手段。


 


特別是芳姨生下桑祈後。


 


便加倍折磨其母子。


 


日子久了,再美的美人都要被磋磨得不成樣子。


 


何況在條件本就艱苦的大漠。


 


芳姨年老色衰,漸漸也就失去了大汗的寵愛。


 


如今淪落到饒是婢女都能在她頭上踩上一腳。


 


「我阿娘有個心願。」


 


回憶到這裡,桑祈突然說道:「有生之年,回到中原,再見見自己的雙親。」


 


孤月高懸。


 


我看向遠處一浪高過一浪的黃沙。


 


嗓音飄遠:「會的,一定可以。」


 


桑祈還說:「若有機會,我想去傳聞中的繁華的京城,還有詩意江南領略一番。」


 


我自小隨父親學習醫術,也去過不少地方。


 


他跟我講漠北風光,我跟他描繪高山流水、古鎮人文。


 


也算度過了一段美好時光。


 


桑祈病愈後。


 


與我往來便更加頻繁起來。


 


他生得俊美,又頗具男子氣概。


 


經歷過上次的事。


 


每當我遭受大皇子的刁難時。


 


他會挺身而出,為我說話,即便自己被責罰,也從無怨懟。


 


再加上,他的身體內流著漢人的血液。


 


從心理上,我對他也更加親近。


 


桑祈忽然在懷裡掏了半晌,一條紅繩出現在我眼前。


 


「這是阿娘讓我給你的,說是薩滿開過光,能護佑你平安順遂。」


 


我笑著接過來。


 


抬頭撞進他晶亮的眸中。


 


似曾相識的感覺愈加強烈。


 


我脫口而出:「你認識格桑嗎?」


 


「格桑?她是我妹妹,你見過她?她還好嗎?」


 


桑祈語氣急切。


 


果然如此!


 


我點頭如搗蒜。


 


「她很好,眼下就在燕回城。


 


「顧侯爺救了她,將她照顧得很好。」


 


桑祈放下心來。


 


我也這才知道。


 


原來格桑口中所說的父親,就是北狄的王上,而要她嫁的老男人,正是王上麾下的右翼將軍。


 


如今已近五十歲。


 


我不由咋舌。


 


「怪不得格桑要假S逃婚。」


 


涼風吹過。


 


桑琪忽然轉過身,耳尖通紅地看向我。


 


「那你呢?可有心上人?」


 


11


 


我一愣,臉瞬間就燒了起來。


 


當初嫁給顧瀟,實屬逼不得已。


 


如今他要和離。


 


那便也算不得什麼心上人。


 


我搖了搖頭,輕聲說:「沒有。」


 


桑祈好像悄悄呼出了一口氣。


 


我轉移話題:「你可以教我騎馬嗎?」


 


「當然可以。」


 


他沒問緣由,答應得爽快。


 


我心底升起一絲愧疚。


 


可這絲愧疚,卻在看到露珠整日茫然流淚的模樣後,消散無蹤。


 


無論前路有多艱險。


 


我一定要帶露珠回家。


 


騎馬沒有我想象中那麼好學。


 


在第九次從馬背上摔下來後,我終於學會了策馬。


 


隻不過還不夠嫻熟。


 


桑祈忙於練兵。


 


白日裡常常見不到他的人影,隻有晚間才會出現,指導我一二。


 


我大腿之間磨出血痕,雙手沁出血珠。


 


我也始終咬牙一言不發。


 


桑祈見了,也愈加沉默。


 


隻是不間斷地送來傷藥。


 


露珠每次替我擦洗,都忍著眼淚,心疼無比。


 


每當這時,我總會安慰她:「別怕,我們很快就能離開這裡。」


 


北狄人對我早就放松了警惕。


 


從我們所住的帳篷出去,繞開一隊衛兵,便是儲存糧草的地方。


 


那後面便是馬厩。


 


屆時糧倉失火,便是逃跑的最佳時機。


 


但我沒想到。


 


這個時機會來得這麼快。


 


這日,我練完馬,覺得差不多了,便回到帳內。


 


我渾身疲憊。


 


沐浴結束,從浴桶裡出來,正要坐下擰幹頭發。


 


一股寒風卷過。


 


豁然回頭,隻見烏戈滿身酒氣地闖了進來。


 


露珠驚慌之下去攔,卻被他一把推開,撞在桌上,昏S過去。


 


我內心駭然,表面卻強自鎮定:「大皇子深夜前來所為何事?」


 


烏戈渾濁的雙眸中欲氣翻湧。


 


他步步緊逼,似乎勢在必得道:「紀姑娘,聽聞你是顧蕭那個狗東西的心上人,你說若是他知道你成了我的女人,該作何感想?」


 


我渾身汗毛豎立,未及反應。


 


烏戈忽然獰笑著撲了上來。


 


12


 


他身量高大。


 


我堪堪避開一次,便被他迫至牆邊。


 


退無可退時。


 


寒光閃過。


 


桑祈一躍而入,將我推開:「帶著露珠走。」


 


烏戈的醉意清醒了幾分,惱怒道:「你非要為了一個漢族女人和我作對嗎?」


 


桑祈直接動手。


 


身後,兩人打得難舍難分。


 


我自知無力幫忙,隻能將露珠勉力背起,朝著外面踉跄跑去。


 


有人早早接應在那裡。


 


他將韁繩塞到我手裡,小心叮囑:「等下姑娘朝著西南方向跑,渡過支樂河口分流處,不要停下,自然能回到燕回城。」


 


我道了謝,將露珠扶上馬。


 


遠處糧倉忽然起火。


 


救火聲綿延不絕。


 


我趁亂朝著夜色中疾馳而去。


 


漠北荒蕪,不辨方向。


 


我按照桑祈教給我辨明方向的辦法,一路疾馳,終於聽到水聲。


 


可人未靠近。


 


便聞到一股股惡臭。


 


明月高懸。


 


待離得近了。


 


我這才看出,竟是一具具腐爛發臭的屍體。


 


他們堆積在河道中,被河水衝刷著,朝著下遊的燕回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