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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程禧點頭,“我們性格不合。”

  “傳言世清家暴,愛逛一些亂七八糟的表演場所,是事實嗎?”

  “不是。”

  耿夫人松口氣,又想起什麼,“禧兒,世清最近情緒不穩,你常來瞧瞧他,耿阿姨拜託你了。”

  耿世清瞳孔冒亮光。

  “我大三課程多,平時在公司實習,沒時間來...”程禧拒絕了,“請耿先生耿夫人見諒。”

  耿世清的亮光又滅了。

  滅了一秒,蒸騰起殘暴的兇光。

  他低頭。

  雙手攥著床單。

  病房一片尷尬,周夫人也沒待多久,耿先生算是體面人,親自送下樓,耿夫人坐在椅子上,紋絲不動。

  “禧兒,你去超市買瓶水。”周夫人支開程禧。

  周京臣系著風衣扣,在一旁站定。

  “你父親是從區公安局長一步一個腳印升到市裡二把手的,他在職期間,處理了多少大案,得罪了多少人,你是周家的獨苗,我不為你考慮行嗎?任何一樁意外,都會要了你的命。”周夫人摩挲著真絲手套的花紋,“如果你華伯父在世,禧兒嫁不嫁官家子弟,其實無所謂,華家保你平安。”

  窗外飄著小雨,霧氣連綿。

  周京臣一言不發,凝視地磚上零落的花瓣。

第93章 捅了一刀

  “菁菁的大伯和堂叔雖然有權勢,可你畢竟不是他們的女婿,幫與不幫,是有條件的。”

  周夫人偏頭,“你理解我的良苦用心嗎?”

  “理解。”周京臣垂手而立,“您明說吧。”

  “禧兒有兩條路。”周夫人將手套塞進包裡,“一條,嫁黃家,另一條,去外省。”

  周京臣微微眯眼,“您物色的人選是黃家二叔?”

  周夫人沒反駁。

  “黃老二去年喪偶,比禧兒的年紀大兩輪,四十多歲了。”周京臣面目晦暗不明,“您在開玩笑嗎。”

  “我沒工夫和你玩笑。”周夫人聲色俱厲,“黃老二除了歲數大,品行、前途樣樣出眾,你父親曾經有恩於他,他如今是局級幹部,二十年之內不會退,結了姻親,禧兒是正經的官太太了,你是黃老二的大舅子,我也安心了。”

  周京臣盯著周夫人,周夫人毫不回避,也盯著他。

  “你同意嗎?”

  周夫人一拱火,周京臣惱了,“我不需要您安排一個妹夫保我,真的報復到我頭上,是我命該絕,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

  他一張臉陰駭戾氣,比灰蒙蒙的天色更焦黑,仿佛潑了一灘濃墨,“何況外公訓練過我的身手,有尋仇挑釁的,未必打得贏我。”

  “不嫁黃老二,那送禧兒去外省。”周夫人一錘定音,“我聯系一下外省的療養院,買房或是租房,憑禧兒的喜歡,周家出錢。倘若她有福氣,自己談個家世好的,沒福氣,嫁個普通人,我不插手了。”

  周京臣摁在桅杆上的手一緊,片刻,他笑了,“原來母親是要送走她。”

  “我當初做主撫養了她,自然有資格做主送走她。”周夫人氣場壓人,“我並非她親生母親,養大她不是義務,我盡了情分,她安安分分走,是償還我的情分。”

  “她不夠安分嗎。”

  周夫人一語道破,“你不安分。”

  男人手又一緊。

  腕骨發脹,發白。

  “你是周家的公子,我舍棄禧兒,不能舍棄你。你外公一直有意讓你繼承李家的產業,庇護你的表兄弟們。那群混吃等死的二代子弟可以任性,你不可以。不隻是你,葉家的柏南,耿家的長女,菁菁的堂兄,哪個不是舍己為家族?”

  周夫人面向他,表情肅穆,“人人敬你周公子,敬葉大公子,耿大小姐,敬的是什麼?榮耀與代價是一體的。”

  撂下這番話,周夫人揚長而去。

  周京臣注視著她背影,眼底的光深沉莫測。

  直到周夫人完全消失在那扇門,他收斂了神色,轉回身點煙。

  程禧的外套放在車裡了,隻穿了單薄的工作服,她拎著一瓶礦泉水,瑟瑟縮縮過去,“我開車送你回周家。”

  周京臣一瞥她,“冷?”

  他解開風衣,程禧不要,“有煙味。”

  末了,又勸他,“你少抽煙,癮是越抽越大的。”

  周京臣氣息重,“知道。”

  他又吸了兩大口,掐了煙。

  風吹得桃樹大幅度晃動,雨點子又急又多,澆在風衣上,周京臣一手傾斜了衣服,一手攬住程禧的腰,帶入懷中。

  她掙扎,“周阿姨在...”

  “去華家的病房了。”

  “有窗戶...”程禧從他懷裡掙出,“你身邊的人現在很敏感。”

  “比你還敏感?”他揚眉。

  程禧聽出調侃、逗弄的意思。

  “是氣氛敏感。”

  “不然呢?”周京臣又皺眉,“你指什麼。”

  她一愣。

  耳根“騰”的紅了。

  因為周京臣在床上總是說她太敏感,像發大水了,一碰一哆嗦,一摸一泛濫的,他口中蹦出這兩個字,她容易領悟歪。

  程禧不搭腔了,一路走,一路撿,也顧不得鞋髒,捧著花瓣埋在樹根下,周京臣耐著性子等她,“你偷看我書架上的《紅樓夢》了?”

  她眨眼,睫毛沾了雨水,“我看到黛玉葬花了。”

  “那是沈承瀚在古董市場淘的,程甲本,禁不住你亂翻。”周京臣伸長胳膊,風衣罩住她,他大半身軀淋在雨中。

  程禧一陣心虛。

  她那天翻書的時候手滑,摳掉了一塊。

  缺了倆字。

  “翻壞了我賠你。”

  “賠我?”周京臣戲謔,“你欠我的多了,你賠什麼。”

  她扶住樹幹,脫了鞋,襪子潮漉漉的,“賠不起。”

  “你倒誠實。”

  周京臣遞給她帕子,她折疊墊在鞋裡。

  上星期稀裡糊塗的生化妊娠了,盡管沒大礙,肚子斷斷續續疼幾天了,也忌諱著涼。

  “好些了嗎?”他忽然問了一句。

  程禧清楚他問得什麼,告訴他不好又有什麼用,他是華小姐的未婚夫。

  和她之間,是一段沒來得及開始便結束的孽緣。

  既然是孽緣,注定不為世俗所容,藏在夾縫裡,悄悄生,悄悄死。

  “好些了。”

  周京臣望了她一眼,沒再問。

  “沈承瀚回國了嗎?”程禧才反應過來,“他不是你發小嗎。”

  沈承瀚是南方人,大師算他的八字缺水,所以取名“瀚”,他和周京臣同一所小學,初中,認識了十五、六年,周京臣畢業回北方,沈承瀚去新加坡留學。

  沈家在當地的財富僅次於李氏家族。

  “月初回來的。”周京臣把風衣套在程禧身上,拿了她的車鑰匙,“你在原地別動,我去開車。”

  他冒雨離開。

  與此同時,住院部西側的小門被無聲無息地推開,一道身影一瘸一拐繞過桃樹,從後方逼近程禧。

  寬大的風衣遮住了視野,她渾然未覺。

  驀地,閃電劃過,震得程禧一激靈。

  她鑽出風衣,看頭頂悶雷滾滾的天空,出乎意料對上耿世清的眼睛。

  陰毒的,奸險的。

  程禧尖叫,風衣用力扔向耿世清,朝相反的方向跑。

  耿世清早有準備,一把拽住她,她後背狠狠砸在樹樁上,又往前彈開。

  下一秒,寒光畢現。

  耿世清抓著刀,撲上去。

  他腿瘸,動作不利索,栽倒在地,龇牙又拽程禧,手起刀落。

  程禧本能撇開頭,蜷縮著打顫。

  耳畔“噗嗤”一聲,刀尖扎進血肉的撕裂響,以及耿世清的叫罵,“你他媽的——”

第94章 葉柏南替她擋刀

  程禧睜開眼,雨點子噼裡啪啦澆在臉上,朦朧潮湿的視線裡,是葉柏南捂住右臂,鮮血從指縫間往外流。

  染紅了純白的西裝。

  這一刀,本應該貫穿程禧的胸口。

  耿世清行兇之際,手晃得厲害,葉柏南來不及抓住他,萬一抓偏了,救不下程禧,反而扎得更深。

  危急關頭,葉柏南舍了胳膊,貼上刀刃,替她擋了。

  刀口深可見骨。

  扎入了肉筋。

  錐心的疼。

  分不清是汗水,是雨水,葉柏南的衣服湿透了,西裝和襯衫粘連在一起,稍稍一扯,傷口又滲出血。

  程禧顫聲顫氣,“葉先生...”

  “葉柏南!你老子都不敢惹我,你算哪顆蔥,敢惹我?”耿世清罵罵咧咧,託住那條瘸腿爬起來,又刺向程禧。

  葉柏南一把拽住他,“她好歹是周家的小姐!你捅了她,後果耿家擔負不起。”

  “我他媽在圈子裡成笑柄了!人人挖苦我,沒娶上世家小姐,給周家開車的司機女兒也娶不上!什麼狗屁的和平分手!你信嗎?他們嘲笑我!”

  耿世清雙目猩紅,憤怒到極點。

  他雖然殘疾,終究是個大男人,力量不弱,刀刀亂砍,仿佛癲狂了。

  葉柏南隻防守,不攻擊,加上受了傷,戰鬥力削減,肩膀又被狠狠剐了一刀。

  兩名保安聞聲趕來,這幅場面太粗暴血腥,一時呆滯在原地。

  “報警了!”不遠處有家屬大吼。

  “他住8號病房,保姆日夜伺候著,爹媽氣派十足,像是官員大老板,他想扎死女孩,估計有感情糾紛。”

  “要不是那個白西裝的男人及時出現,女孩就死了!”

  葉柏南左手牢牢控制住耿世清,不許他靠近程禧,血肉模糊的右手忍痛一劈,劈在他後頸,他腦袋一麻,跪倒在地。

  保安一南一北包抄,耿世清龇牙咧嘴撿起刀,在空中比劃,“你們滾開!”他刀尖衝著程禧,“我媽求你來瞧瞧我,你不肯瞧!不給我媽留情面,裝清高的賤貨!你早不是雛兒了!”

  程禧嚇得發抖,五髒六腑一揪一揪的。

  “是他對不對!”刀尖轉換了方向,衝著葉柏南,“他睡了你!”

  葉柏南護在程禧前面,“耿世清,我和她沒有逾越過底線。”

  “不是你...”刀尖來來回回,“奸夫一定是你學校的!我戴了綠帽子,我廢了他!”

  鳴笛聲從大門外響起,一簇車燈照射進來,車才停穩,周京臣跳下駕駛位。

  他舉著傘,步履飛快,直奔程禧。

  昏暗的夜幕下,她在一個男人懷裡。

  滿身泥土,長發凌亂。

  周京臣目光掠過男人血漬斑駁的西裝,葉柏南肌肉緊繃,一張臉蒼白得沒了生氣。

  “葉總工。”他出聲。

  程禧扭頭,整個人沿著葉柏南的胸膛癱軟滑落。

  葉柏南彎腰扶她,動作幅度撕裂了傷口,先她一步摔倒下去。

  周京臣一手拉起程禧,一手指揮保安叫醫生搶救。

  “出什麼事了。”

  她神情僵硬麻木,抽噎著,“耿世清要殺我...”

  男人皺眉,側過身。

  耿世清拿著刀,衣服也是血。

  醫護人員把葉柏南放到擔架上,保安開路,疏散圍觀的群眾。

  “程禧。”他強撐著精神,在一片混亂中喊她。

  “我在這裡...”她同樣慘白的一張臉,匍匐在擔架邊緣。

  “別怕。”葉柏南唇邊露出笑意,極度的虛弱,“我死不了的。”

  程禧捏住冷冰冰的架子,喉嚨哽了一口痰,上不來,下不去。

  “我找大師看過相,大師說我活到九十九歲。”

  葉柏南伸手,握住她。

  她手是暖的,但葉柏南的手是涼的。

  “大師靈驗嗎...”她艱難擠出幾個字。

  “靈驗。”葉柏南意識漸漸恍惚,僅剩的精力安撫她,“是慧國寺的大師,哪天我帶你去。”

  周京臣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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